但一段主歌过后,浪漫终结在陶权发狠的咬字里,他擅自改了很多转音,整个人看上去有种恼火的气焰嚣张。
他身上的碎钻折射出来的不再是月夜的星辰,更像是崩裂在地石榴籽,他每多唱一句,都会挤压其中一颗石榴籽,歌声就好似是这般炸开的气势组成的。
在观众听来,他嘴里念叨的那些不知名语言,似是在祈愿能与某人再度相见的咒语,像个海边被抛弃的渔村少年郎,尽管不知道他在为谁哀伤,只知道他很想跟那个人再见一面。
一曲唱罢,响彻天的掌声。
陶权被掌声送下台,又迎来小王激动的破音,回到集采间,等着他的又是一听就没间断过的诙谐打趣。
剩下的夜晚,似乎只有这些玩意儿了。
“你想吃烧烤吗?”回去的车上,陶权问小王。
小王扭头看了他一眼,前边儿有条街都是卖宵夜的,“好呀好呀,等会儿啊,我找个地方停车。”
两人下车,进烧烤店,小王按照每个人的口味零零碎碎点了一些。
“不用点我的,给焦烁带份冒脑花,”陶权说,“买了直接打包回去,我有点儿事,今晚不住宿舍,帮我瞒下晴姐。”
说完给小王转了一千块当做报销,接着头也不回地出了烧烤店,叫了辆专车去天岳。
山雾
车在天目山路歪歪扭扭,一个多小时后开进保护区。
陶权下车,掀开口罩,深深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走到那块木牌前,打开相机,不是他说,那只仓鼠是真的能啃啊……
凌晨一点,霍湘应该睡了,陶权上来没敲门,直接输密码进的。然而。
病房没开灯,霍湘平躺在床,发型变了,应该是今天才剪的,看上去还有些粗糙。
那张先前用来吃饭的床桌半架在空,摆着一个水晶杯,一个烟灰缸,电视机里五颜六色的光快速扫过杯子,散发细碎的光。
陶权推门的一瞬间,目光定格在霍湘十分诧异的表情上,然后再是电视机传来的音乐声,霍湘好像在看他以前的舞台现场。
全部画面拼凑在一起,陶权能想到的只有两个字:舒坦。
“不是,”霍湘一个吭哧笑出声,火速坐起身子把烟头掐掉,“你咋来了?”
陶权站在门口,忘了踢鞋。
霍湘摁下暂停,端起酒杯,那样子似乎是打算一口把剩下的酒全给喝了。
陶权把所有的力气都灌注在双腿,两个跨步跳到床边,一把夺走酒杯,也不商量,连着冰块一起倒进嘴里,两下咬碎咽进肚子,“你居然背着我抽烟喝酒?!”
他一系列操作太过迅速,看得霍湘非常惊愕,过了好一会儿才动嘴,摸着脑袋说:“不止吧,我还烫头呢。”
陶权盯着霍湘的板寸,他从没想过霍湘剃这种发型,而且!为什么寸头在霍湘身上多出一股狂野的气质?那双深灰的眼睛突然就变得像是隼鹰才有的,真的就是这一天半天不见,霍湘突然给了他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陶权快速上下打量霍湘一番,这瞬间又觉得他俩好像从未认识过,霍湘身上每一寸皮肤他都觉得陌生。
不过这种一眼万年的感觉很快消失了,凭空出现在感官里的新奇体验与他熟知的霍湘融合了。
于是他把脑袋搭到了霍湘的肩膀上。
“你赶紧起来啊。”霍湘撑了一会儿,笑着推陶权,他们保持这么近的距离太久了,都闻见陶权呼出的酒味了。
陶权坐到床边,不知怎的整个人萎靡下来,电视机里的画面是砖红色的舞台灯,射出来的光芒很炙热,完完整整将两人包覆。
霍湘说:“起来啊,赶紧的,你这样我会觉得我是你未成年的老弟,管太宽了也。”
“没有,”陶权搓搓鼻子,抬头,屏幕光的影响下,霍湘的脑袋是砖红色的,自己的应该也是,他们都是砖红色的了,“你看天籁直播了吗?”
“看了啊。”
“咋样?”
“唱挺好的,”霍湘说,“真的,挑不出毛病,你没听温然咋夸你吗?”
陶权想,或许他应该打包一些烧烤回来,喝酒怎么能少得了烧烤呢,他的嘴唇动了动,一番欲言又止后,面色倏地有些不自然,他说:“我想你了……不对,我……好像又爱上了你一次。”
陶权这番话超过两人当前话题能延展的所有可能性,霍湘始料不及。
但没有觉得尴尬,过去两周他与陶权亲密无间,早已习惯陶权时不时嘀咕出来的我爱你三个字。
“啥时候的事儿啊,咋又喜欢上我了。”霍湘呵笑着。
显然,陶权把“喜欢”和“爱”这两个概念分得很清楚,一听霍湘用词不当,火气蹭地就出来了,猛地站起,“不是,这种时候你还要跟我抠字眼儿啊?”
他看上去生气极了,眉毛挤成字母w的形状,双手叉腰盯着霍湘,像是买菜缺斤少两后找店家讨说法。
“别生气啊。”霍湘笑道。
但陶权真的生气了。
“我就不能在爱你的基础上又爱上你一次吗?什么人啊你是!你知道不,今天我上台的时候老想着那只松鼠,……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松鼠吗?你到底懂不懂爱一个人的感觉啊你!”
听到陶权认真的控诉,霍湘常有的笑意渐渐消退,也换上有些许严肃的表情,那双眼睛里的灰色瞳孔在无人察觉的时刻缓缓收缩,不同以往,这次收缩宛如溪水倒流,溪流将逆向鹅卵石,沿着山路返回深林的泉眼处。
“你这话讲的,”霍湘慢慢倒出一根烟递给陶权,“好像我已经是你男朋友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