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玉无忧把手在衣服上揩了两下,拿出玉佩,恭恭敬敬捧上,“我来是为了向您表示谢意的,多亏了您的忠告,我才能妥善解决那件事。您身份尊贵,这枚玉佩在您看来可能不算什么,不过,这已经是我能买到的最好的玉了,希望您能收下。”
头顶安安静静,玉无忧紧张不安地等待着。果然,这枚玉佩太廉价了吗?他有些退缩:“如果您不喜欢,也不必勉强”
“说什么呢?”国师接过玉佩,一边打量一边带着笑意说,“这不是给我的吗?”他系上玉佩,展示道:“如何?”
“国师大人丰神俊采,气度不凡,穿什么都好看。”玉无忧松了口气,高兴道,“您喜欢就好。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
“别急。”国师给他斟满酒,笑道,“陪我喝一杯吧。”
“不了,现在已经很晚了,家里人一定很担心我——”
“我正想和你说说这事呢?”国师惋惜道,“令尊今晚真是太冲动了。”
“什么?”玉无忧一愣,坐了下来,“我父亲怎么了?”
“你不知道那件事?”国师惊讶道,“令尊什么都没跟你说吗?你哥哥呢?他没告诉你什么?”
玉无忧焦急道:“出了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您能不能告诉我?”
“先陪我喝一杯吧,毕竟,那对我来说也不算好事。”
玉无忧将酒一饮而尽,心急如焚地望着国师。对方沉吟片刻,问:“公子知道冯拾遗吗?”
“就是丞相大人今晚提起的那位?我不认识他。”
国师叹气道:“你果真什么都不知道。这可难办了,倘若我告诉你这件事,恐怕很难做到不偏不倚。”
“请您告诉我吧。”玉无忧急切地说。国师给他倒了杯酒,徐徐道:“公子别着急,我是打算告诉你的。这件事,我问心无愧,而公子于情于理也应当知道这件事。公子知道吕相与先国师多有龃龉吧?”
“是,我听说吕相与先国师有些不和。”
“何止不和。其实,双方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国师叹息一声,回忆道,“吕相才干过人,目光高远,确是能臣,只可惜,他野心太大。他拜相不过三年,朝廷之事无论大小已悉决于他,以至于一人色变,群臣战栗。然而,他还不满足,试图过问天命司的事,幸好先国师深得陛下信赖,他才没有得逞。”
如今先国师走了,他看我势单力薄,便又鼓噪群臣,试图削弱天命司,冯拾遗就是他的马前卒。一个多月前,他上书弹劾天命司,说天命使‘暴敛猛如虎’,还说天命司欺上瞒下,贪污贡品,草菅人命。他虽然满口胡言,可我还是决定彻查此事,但姓冯的却得寸进尺,要求陛下让御宪院全权负责此事。
谁不知道御宪大夫是吕党?要真让他们去查,恐怕冯拾遗说的再夸张一万倍,他们都能查出来。幸亏陛下明鉴,令天命司自查,冯拾遗却不甘心,竟然联合数位谏官抗奏,甚至托病归家,罢职示威,真是不知好歹。”
国师冷笑一声,又说:“为这件事,陛下最近本就心绪不佳,偏偏吕介还要在同天节上提起这件事,这不是明摆着跟陛下对着干吗?这也就算了,可令尊突然跳出来为吕介开脱,朝臣纷纷附和,竟成声援之势,陛下举目殿中,俱是吕党,如何不能寒心,如何不能震怒!吕介做的太过了,之后,陛下势必要打压打压他,但吕介是老臣,声望很高,陛下不好直接对他动手,恰巧,今晚令尊当了出头鸟”
“家父并非吕党!”玉无忧急声辩解,“他虽然和吕相有来往,可在朝堂上,他从未偏袒过吕相——”
“今晚,他已经偏袒吕介了。”国师盯着玉无忧,质问道,“公子当真相信,令尊和吕介没有半分勾连?”
“我”玉无忧脑中忽然闪过吕介来访的那个长夜,还有今晚父亲直奔吕介的背影。他心慌意乱,端起酒喝了一杯。此刻,烈酒正可以掩饰他的慌乱。他狼狈地咳了起来。国师冷漠地看着他,说:“令尊既然是吕党,你我以后恐怕就是敌人了。”
“什么?咳咳。”
“公子不是最重视自己的家人了吗?想必到时,你也会追随令尊,与我为敌了。”
“不,我怎么会与您为敌——”
“那么,公子要背叛自己的父亲吗?”
玉无忧愣住了。他不明白事情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明明急切地想说什么,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国师直勾勾地看着他,仔仔细细地审视他的表情,嘲讽地笑了。
“我虽然救了公子三次,却还是比不上令尊对你的恩情啊。”他解下玉佩,推到玉无忧面前,平静道,“既然如此,你我之间还是不要有瓜葛了。”
“不,不不。”玉无忧哀求地望着国师,后者似乎已经下定决心,只冷冰冰地望着他。
玉无忧又惊慌,又痛苦,桌上那枚绿莹莹的玉佩扎着他的眼,他的心。这比恐慌发作还让他难受。他好像被一只大手揪住,一下子扔到了深渊里。他手足无措地跪坐在那,好像这样事情就能自己解决似的。
他应该放下玉佩就走,为什么要留下来听这些事?父亲是吕党,为什么?他不是从不参与党争吗?为什么要因为吕相破例?好难受,头好痛,眩晕,恶心,紧张,颤抖,沉默。
“公子该走了。”
彬彬有礼,又十分冷酷。玉无忧顽固地坐在那。
得说点什么。可是他不会背叛父亲,永远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