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千万不要因此坏了兴致!”
“陛下千岁千千岁!”
祝寿声接连响起,迅速充满了整个大殿。皇帝冷冷扫了玉于温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对吕介道:“丞相看来是年纪大了。”接着,他看了舞姬一眼,命令道:“拖下去。”
“陛下饶命,饶命啊!”
惨叫声划过大殿,消失在殿门外。丝竹声复又响起,新一批舞姬在大殿中翩翩起舞,众人欢饮如故,可在欢笑之下,紧张与不安暗自流淌,盘桓在每个人心头。玉无忧盯着桌子,一口饭都没吃下去。
刚刚发生了什么?父亲为什么要站出来?那两个舞姬死了?为什么?冯拾遗是谁?吕相为什么要提起他?玉无忧止不住地胡思乱想,坐在那一动都不敢动。直到皇帝离开,他才随着众人行礼。
他抬头的瞬间,父亲已经奔吕相去了,而吕介抬脚径直向殿外走去,一路上不断有人起身跟上,他们像细小的支流汇入大河一般迅速淹没了玉于温。一眨眼,玉无忧就看不见他了。他扭头去找玉无瑕,大哥因另有官职,不和他们坐在一起——那个位置已经空了。父亲和大哥都不见了。
玉无忧茫然地站在原位,剩下的几位大臣都用一种十分奇怪、饱含同情的眼光看着他,这让他感到一阵心慌。
忽然,他感觉到了一道恶毒的视线。玉无忧一转头,竟看到了岑远道!他正阴森森地望着自己,慢慢咧开嘴角
玉无忧朝后退了一步,碰到了桌子,酒杯倒了,酒洒了一地,滴滴答答地顺着桌脚留下。他顾不得收拾这一片狼藉,便头也不回地向殿外跑去。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大臣,乐官,侍卫,无数双眼睛盯着他,跟着他。黑夜向他涌来,四周一片漆黑。父亲在哪?大哥在哪?玉无忧手脚发凉,心脏狂跳。不,不能这样失态。他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大哥的认可!
他扶着墙踉踉跄跄地走着,呼吸越来越急促。他喘不过气了,于是靠着墙慢慢蹲下。久违的恐慌袭击了他。他胡乱摸索着,忽然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他把那冰凉坚硬的物件牢牢抓在掌心,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渐渐缓过来。这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跪在地上了。
这是一条走廊。夜沉入墨,蝉鸣寂静,晚风呼呼穿过。玉无忧害怕地扶着墙站了起来。
这是哪里?
他一动,便听见一声厉呵。
“什么人!”
几个侍卫猛冲过来,一把将他压住。
“说!叫什么名字,为何潜入宫中!”
“我,咳咳,咳咳”那个侍卫死死将他压在地上,玉无忧根本喘不过气。侍卫见他不回答,手上更用力了。
“说!”
肋骨生疼,像要断了。玉无忧撑着地,挣扎着说:“我,我是玉掌院的儿子,我”
突然,他身上一轻。那些侍卫全站起来了。玉无忧终于可以呼吸了,他剧烈地咳嗽着,看到一片明晃晃的火光照在地上。然后,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怎么我每次见到玉二公子,你都这么狼狈?”
侍卫一愣,惶恐道:“国师大人认识他?这人躲在走廊里,鬼鬼祟祟,我们还以为他是刺客”
“刺客?”国师冷笑一声,“这是玉掌院的公子。他会在这,八成是在宴会上喝醉了,迷了路。”
“原来如此!”侍卫忙向玉无忧行礼,“小人眼拙,竟未认出公子,还请公子原谅!”
“没,没事。”玉无忧站起来,擦着脸,不敢看国师。
国师扫了他一眼,面露不快,但转瞬,他便笑道:“这些家伙没轻没重的,把公子的衣服都弄脏了。”
侍卫一听,扑通跪下,连连谢罪。玉无忧吓了一跳,忙拉起他道:“我没事,您快起来。”侍卫刚想顺势站起,一瞥见国师脸色,立马跪下去,额头死死抵在地上,任玉无忧怎么劝都不起身。半晌,国师才慢悠悠开口:“算了,大半夜的要吵着陛下就不好了。你们起来吧。”
侍卫这才起身,连声道谢,迅速离开了。玉无忧也打算告退,却被国师叫住了。
“公子这副模样回去可不太好,不如去我那换套衣服吧。”
同天节(二)
听到这话,执灯的老宫人手颤了一下。玉无忧没有注意到这微小的动作,他受宠若惊,不假思索地拒绝了国师,完全忘记了自己送玉佩的目的。国师只笑了一声,说:“走吧。”
玉无忧只能跟上。不知为何,他们一路上一个人也没碰到。老宫人将他们送到国师住处后就离开了。这座院子很深,很暗,走廊上挂着的灯笼像打瞌睡的月亮,只朦胧地在地上垂下淡黄色的影子。国师走在前面,绛紫色的长袍看起来几乎像黑色的了。
“这么晚了,公子怎么还留在宫中?”
“啊。”玉无忧有些尴尬,他想了会,还是老老实实将刚才的事情说了。国师似乎笑了一声,又似乎只是吐出一口气,听起来冷冰冰的。
“公子现在还怕那人?”
“我当时太慌了,殿里只有我一个人”
“公子知道怎么才能彻底克服恐惧吗?”
“什么?”
“那就是成为恐惧本身。”国师推开门,一股又浓又呛的药味扑面而来,玉无忧忍不住咳嗽起来。国师给他倒了杯水,玉无忧连忙咽下,入口却一片辛辣,忍不住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
“哈哈。”国师给自己倒了一杯,优哉游哉地说,“抱歉,我这没有茶,也没有水。”
“没事,我能喝酒。”玉无忧用袖子将地上的酒擦干净。国师说:“我去给你拿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