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恩被安置在埃德蒙家中疗养,并请埃德蒙的私人医生对他做了一个全面的检查。检查结果是令人欣慰的,他的各项生理数值均在标准范围内,但约瑟夫不得不对此产生疑虑——对于变种人来说,健康的标准是什么?
“乔,我去给我们两弄点吃的,我想你应该不想让他离开你的视线。”埃德蒙在离开房间前说。
“谢谢,哥们。”约瑟夫冲埃德蒙露出感激的一笑,将深沉的目光重新投回到迪恩脸上。
埃德蒙深深地看了眼椅子上稍显疲态的背影,短促地皱了下眉,转身消失在门口。
“乔,他没有处在危险中,你不用一直盯着他。”在约瑟夫吃完饭又在床边坐了一个小时四十分钟后,埃德蒙忍不住开口了。
“我知道,呃,我只是没事做。”约瑟夫十指交叉搭在腿上,拇指相互轮圈。他的声音不大,像是不想吵醒床上的睡美人,又像是为自己说出口的话感到心虚。
“哈,我没听错吧?我们的约瑟夫·永远充实·库克竟然找不到事做。不用我提醒你明天是周一吧,我猜你有一份工作报告要在明天早上汇报。”
约瑟夫焦虑地揉了揉太阳穴。“见鬼,你猜怎么的?我记不起这周干了什么,感觉那都是上周的事了,今天好漫长,太漫长了,但每个细节我都清楚地记得……”
“嘘,嘘,宝贝,停止思考,冷静下来。”埃德蒙在椅边蹲下,捧住约瑟夫的脸,让他们面对面,用颇为温柔地声音平息蓝色眼睛中卷起的风云,“看着我,如果某件艰难的事非要谁来做的话,那个人一定是你,因为你一定能把它做好,就像现在这样,他在这,我们都在这。”
“不,你知道吗,我能做得更好,但是我……”
“我知道,你被某种情感影响了。”他温柔地梳过约瑟夫耳边的头发。
“我感到恐惧。”约瑟夫拿开埃德蒙温暖的手掌,后者顺势让它们落在椅子扶手上。“你应该感到恐惧,那不仅关乎他的安全,也关乎你的。”
“问题就在于。”约瑟夫咬了下嘴唇,自暴自弃地说,“我完全不在乎自己他妈的会怎样。他当时意识涣散,不停地冒汗和抽搐,如果他出事了,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听着,乔,如果被抓走的人是我或者艾比,你也会有同样的感受对不对?”
约瑟夫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当然,你们是我最重要的亲人。”
“所以还有什么问题吗?你说过他对你也很重要。”埃德蒙皱了下嘴,语气变得尖锐。
约瑟夫愣住,被埃德蒙看似合理的逻辑折服,又觉得两者之间有个本质区别,但他说不上来。“我……”
“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就不能去休息吗?如果你不放心。”埃德蒙刻意加重声音,一字一顿地说,“我会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到天亮。”看到椅子上的男人不悦地皱起他暗金色的眉毛,埃德蒙转而叹气道,“我说真的,宝贝。我会留在这。”
“谢谢,埃德蒙,我没事了。”约瑟夫在椅子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迪恩现在这副样子有一部分是他造成的,他有理由留在这。
“好吧。”埃德蒙弯下腰,一只手臂搭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指着窗边的沙发,“看到那个没?答应我你会充分利用它。”
“好了,我知道啦,埃德蒙妈咪。”
埃德蒙捏了捏约瑟夫的后颈。“我爱你,孩子。”
男人回他一个浅浅的笑容。“我也爱你。”
约瑟夫惊讶地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坐在椅子里睡着了,但离睡过去还没两个小时他就醒了。迪恩仍然安静地躺在床上,俊美得像尊雕像。窗外,冷酷的高楼大厦间泛出温暖的红光,他望着那抹令人迷醉的红色,手指无意识地在迪恩肩头的被单上纠缠,直到它在约瑟夫手下变得皱巴巴,被子下的男人终于醒来并开口。
“约瑟夫?”火红的朝阳在这一刻跃上地平线,带来城市的喧闹。
约瑟夫瞬间收回视线,欣喜地看向迪恩。“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不错。”迪恩从被中探出双手,就要坐起来,却被约瑟夫眼疾手快地压住胸膛按回床上。“我建议你再休息一会。”
“我已经完全恢复,没有再休息的必要,而且我需要水。”
约瑟夫在迪恩的胸膛上挤了两下,起身走出房间。待他再出现时,手里端着一杯水。他将杯子递给迪恩,咽了口唾沫来缓解他同样干渴的喉咙。“如果我们处在同一个房间里让你感到尴尬,我可以现在就离开。”
“谢谢。”迪恩道谢,喝下小半杯水,将杯子放到床头柜上,接着说,“我为什么要因为和你处在同一个房间里而感到尴尬?”
“因为……”约瑟夫将视线从迪恩脸上移到被子上,咬了咬嘴唇,“你对过去24小时里发生的事有多少印象?”
迪恩眼睑半阖,好像在绞尽脑汁地回想。“我最后的记忆是我和你躲在一个黑暗闷热的密闭环境中,直到我坐进车里,然后昏迷到现在?”他以一个上扬的疑问语气结束回答。
“是的,不过期间有醒来几次。但是……”约瑟夫握紧椅子的扶手又松开,“在那个黑暗闷热的密闭环境中。”他窘迫地清了清嗓子,“你记得什么?”他明明知道的,知道迪恩当时的举动是无心的,但他还是期待着从迪恩嘴里听到一点点与他所知道的不同的东西。他不禁自嘲,人类就是这种明知没有结果,却一直有所期待的可悲生物。
胡思乱想间,他僵直了身体。他在期待什么?是“对不起,我舔了你的脖子”还是“我勃起了,你也勃起了。大家都是男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都不是,他期待地太过了。这他妈的太过了,他不应该有这种幻想。是的,幻想。他不应该把事情搞复杂,他喜欢并享受简单。
“呃,其实也没什么值得记起。”他赶在迪恩开口前结束这个话题。
迪恩简短地点了下头。“我在哪里?”
“埃德蒙的家里。”
“你一整晚都在这?”迪恩看了眼床边的椅子,稍微滑下身体,减缓长时间昏迷所带来的不适感。
“不,没有。”约瑟夫面不改色地撒谎。没有理由的,他只知道他该这么做,迪恩不需要知道他一晚上都陪在床边。
“感谢上帝,你终于醒了,否则这小子不知道要陪你到什么时候,沙发对不听话的小孩一点用也没有。”埃德蒙自顾自地推门而进,正面迎上约瑟夫投给他的一记眼刀,而他并不能理解其中的意义。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迪恩没有因为他和埃德蒙自相矛盾的话而露出任何称得上疑惑或询问的表情,这让他的胃升起一阵不适的下坠感。大概是饿了,他想。
“哎呀,这儿只有一个人担心你。”埃德蒙说完,又收到来自约瑟夫的一记更为凌厉的眼刀。若是眼神可以杀人,他早就成地板上的一层灰了。
“谢谢。”迪恩说,像对陌生人给予的服务表示礼貌。胃部继续下沉,约瑟夫控制自己不去揉肚子。“不用,我担心你是因为我的失误导致你承受了更长时间的痛苦。”
“那不是你的责任。”
“是的,它就是。”这是他如此担心迪恩的唯一解释。他摆摆手,“我得去航空局了。”
“去你个头啊,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需要睡眠,立刻。”埃德蒙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他离去。
金发男人面容憔悴,下巴冒出点点胡渣,湖蓝色的眼睛下方是一圈青紫。男人强扯出一个笑容。“我很好。”他揉捏埃德蒙的手指,将它们从肩膀上拿下,“我出去了。”
约瑟夫转过身时,自嘲地牵了下嘴角。他又在做不合道理的期待,期待迪恩开口让他留下,然而他最终在无声中离开了房间。
约瑟夫猛地从床上坐起,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气,身下的床单已然被汗液湿透。放在左胸口上的手指收紧,手掌下是鲜活的脉动,但就在前一秒,他以为他的心脏就要痛苦得停止跳动,即使是现在,他依然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在作痛。
约瑟夫曲起腿,双臂环抱自己,在寂静的黑暗中颤抖。他的喉咙干渴刺痛,像是经历了一场歇斯底里的哭喊。如果问他梦见了什么让他如此痛苦,他只能回答不知道,他能记起的仅仅是一种感受——绝望。漫天卷地的绝望咆哮着向他袭来,无情地将他吞噬殆尽,身体仿佛被挤压,被撕碎,坠入无边的黑暗,恐惧的深渊,以及无所不在的绝望,切断了他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