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权每次沿着柏油路折返都会惊叹疗养实在太会隐藏了,不离近些根本发现不了这偌大山谷还有这么一座现代建筑群。
保护区里还有许多农科院种的植物,成群成片,长势最好的那棵一般都有介绍品种的吊牌,陶权碰着了会细看,他知道霍湘之后肯定要出门溜达,到时候可以直接讲给霍湘听。
大约中午十一点的时候他返回到病房,手里拿着让人送来的今日份慰问花束,插进花瓶里,再一边换下汗湿的运动服一边问霍湘今天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霍湘的回答总是没有,陶权就会不顾他的想法,硬要给他按摩后脑勺和肩颈,怕他久躺了会僵硬。
“你还挺会按的。”第一次时霍湘说。
“凑合吧?”陶权如是回答,“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我们也经常脱臼啥的,都我给他们接回去又带按摩啥的。”
霍湘忍不住去想,假使那晚来的的确是陶权,应该也能在最短时间内给他接回肩膀的吧?
按摩环节后,陶权会开始热昨晚的饭。
这是因为陶权烧饭不管两人的饭量,大菜小菜什么都想让霍湘尝尝,有时碰见护士查房会给护士打包一份。
“明天想吃糯米丸子么?”每天吃完饭陶权会问霍湘第二天想吃什么。
虽然霍湘是被照顾的人,但从来没提过需求,回答总是一句“看你。”
然后他会围观陶权做饭的过程,陶权也是第一次从霍湘眼中感受到好奇欲,在他搓丸子和酿肉时,霍湘的深灰眼眸会发亮,当他完成一道菜,霍湘又会褒奖式地点点头,夸他很厉害。
霍湘能来围观烧饭,对陶权来说是莫大的鼓励,虽然他怀疑霍湘喜欢待厨房是因为他把威士忌当黄酒用,觉得霍湘是贪那口酒,是个酒鬼。
时间来到第四天,霍湘的石膏拆掉了,医生说自己从未见过这么夸张的痊愈速度。
“你这伤好得也太快了,咋的,也是基因里带的啊?”陶权神采飞扬地望着霍湘活动肩颈,霍湘的表情看上去是真的没事了。
“我不知道,”霍湘回答得有些正经,“可能是一种补偿?”
“补偿?”
霍湘看向落地窗,陶权贴的窗花在地板上有倒影,若影若现,宛如某种古老的楔形文字,他说:“嗯,我爸妈都是残疾人,我觉得老天爷把本该属于他们的健康给了我。”
陶权怎么也没料到会是这个说法,霎时收脸,迟滞的眼神飘忽不定,下一秒,半步跨到床上,从正面抱住霍湘。
一个点到为止的拥抱,没发生实质性的肢体接触,只是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
霍湘感受到陶权近在咫尺的呼吸,其实陶权真要抱他,他也不会说什么的,于是也回应了这个拥抱,伸手去拍陶权厚实的后背。
“没压到你吧?”陶权翻下床时说。
霍湘摇头,“能把尤克里里拿给我吗?我想检查下是不是真的恢复了。”
陶权抓抓脸,起身去找。
房间里游荡起琴音,起初是一段即兴的旋律,弹着弹着变成了那首波萨诺瓦,陶权不由自主哼唱出声。
挺不好意思的,本来说了给霍湘弹,结果变成了霍湘弹给他。
这就算是他们练唱的开始,之后的每天饭后,两人都会玩上一阵。
通常是霍湘躺在床上弹,用眼神指引陶权如何运用嗓子。他要求陶权用自己的本音唱,不断试探陶权的音域。
陶权和其他歌手不一样,唱歌时不喜欢借助肢体活动打拍子,奇妙的节奏感是天生的,就跟打篮球运球似的,一切皆在心中。
他最喜欢站在落地窗前唱,远远回望霍湘的视线,试图解构霍湘的眼神,从中得到一些自己想要的。
而霍湘最常想起的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几乎只要陶权被砖红色灯笼的光晕包裹,他就会陷入恍惚。
“你好,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咱们头一回见面那天,你是故意不付钱的么?”有一次,霍湘停下来问。
陶权清唱完剩余的歌词,从窗前转头,他刚才在窗外看见一只落单的飞鸟,也可能它本来就是孤鸟,陶权不知道,“……呃,你还记得那天是几月几号吗?”
“6月13号……?”
“嗯,”陶权咧出笑,“是我刚到野合的日子。”原来如此。
霍湘笑笑,“这么凑巧啊。”
“是哇!”陶权走上前,“要是你没离开野合,我们早就相遇了……”
霍湘看向陶权身旁的窗花,那是一对扎着麻花辫的喜庆小人,眉眼弯弯。
陶权看出霍湘不想接话,话锋一转:“t团那个主唱萨比尔也要参加我是天籁,听晴姐说,魔方也打算给他整个冠军。”
“是吗,可是我们已经内定了你是冠军。”霍湘说。
陶权:“谁内定的?这节目从来不做票的哇!”
“我内定的。”霍湘笑着说。
陶权没忍住,也吭哧笑出来。
第二天医生来例行检查,霍湘被关了一周,问说能不能出去走走,医生说没问题,可以下楼散散步,保护区的景色很美。
陶权还是担心霍湘的伤势,不知上哪儿要来了轮椅,表示你想下楼可以,得让我推你。
霍湘没办法,老老实实坐了上去。
两人沿着陶权走过很多回的柏油路慢慢晃荡。
两侧种的先是银杏,衍生到小路之后过渡成松林,正好视野可以开拓到对面的山脉,山间沉淀的雾气清晰可辨,有几缕交错腾空,像炊烟,神秘不已。
雾带还隔离了更远处的城市建筑,陶权有种错觉——这世界是不是只剩他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