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的正门,就像一张巨大的口。
它等闲并不会张开去主动吞噬哪个人,但却总有数不尽的人费劲了心思想从一旁的小小缝隙中钻进去。
因这张巨口的背后,是权力场上的无尽荣耀。
天色未明,蒙蒙亮的光影之下,苦哈哈地站在了宫墙外广场上的人,则正是那些权利场上的胜利者。
但这个胜利者,只是相对的。
对于普罗大众而言,他们毫无疑问是值得仰望的大人物。
但在同一个胜利者的圈子里,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依旧只是底层的蝼蚁。
那个在万众瞩目中,从马车上,悠悠走下的人,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大夏之阳,丞相夏景昀!
看着那个身影,不论是身怀何种立场,站在哪一个派系的在场官员,望向他的目光之中,都带着一丝凝重。
他的功劳太大了,他的位置太高了,他的年纪又太年轻了。
这一切累加到一起,羡慕也好、嫉妒也罢、敬畏也可,都让人很难生出与之为敌的念头。
可惜,那是寻常情况。
当生死存亡摆在眼前,虎须照样有人要拔,太岁头上依旧有人敢动土。
对于许多出身世家大族,靠着家族的支持走到今日的官员而言,那是他们违背不了的立场;
对于几位匆忙进京的世家族长,今日不得不摆开架势,抛弃晚年悠闲,赌上这一把;
不动是死,挣扎还有可能活,他们怎么可能甘愿引颈就戮!
今日的朝堂,就是他们的战场!
他们,要朝着皇权。
亮剑!
夏景昀对这一切心知肚明,但他的表情却依旧淡定,步履依旧从容,他平静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
有他的伙伴,也有他的敌人。
有事不关己但眼带鼓励和担忧的,也有幸灾乐祸冷眼旁观的。
他微微一笑,迈步向前,来到了百官之首的位置。
他的步履不停,继续朝前。
而身后百官神色肃然,默默提步。
从那张巨口的腮边缝隙,进入了宫门,走向了大夏朝荣耀的最高殿堂。
同时,也是杀人不见血的权力角斗场。
当他们在朝堂上站定,分明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站位,却在大殿之中,营造出了一种泾渭分明的对峙感。
天光未起,山雨欲来。
勋贵、世家、大族、豪族,朝廷的新政,一棍子抽到了这么多人的根子上,今日所面临的反扑几乎是可想而知。
这压抑的气氛让见过当初夺位大场面的靳忠都忍不住有几分紧张。
“太后、陛下,到!”
德妃轻轻握了握东方白的手,朝着他微笑点头,而后看着商至诚将他护送上了龙椅,她则缓缓起身走到了珠帘之后坐定。
山呼过后,一位谏议大夫毫不掩饰,率先出列,用一声高呼,拉开了这场巅峰之战的序幕。
“太后、陛下,臣有本奏!”
珠帘之后,缓缓响起德妃如翠珠轻碰的声音,不喜不怒,“说。”
“自国朝成立以来,皇族御极四方,威加海内。虽神威天授,然民多愚笨,地胜广博,官少不覆丰州,兵寡难驭众民,州域之治,实赖大族;郡县之安,幸得世家。其秉中枢之要旨,传王道之教化,四海升平,万民安康,皆有大功!”
“然丞相夏景昀,奉皇命革新,陷钱货之淖而损皇命根基;以雄才拜相,假酷吏之举而失雄才威名。滥杀残暴,非仁政所举;盘剥大族,无定国远思。臣斗胆,请罢其相位,废其新政,还天下之安宁,定万世之根基!”
此言一出,殿中顿起哗然。
夏景昀才拜相不足一月,而且与太后、陛下之关系如此之亲近,这些人竟然就敢喊出罢相之言来?
看来今日是真的不想善了了啊!
夏景昀派系的反击还没到来,就立刻又有一位御史台殿中侍御史跟着开口,“太后,陛下,微臣亦有本奏!”
“所谓革新变法之道,徐而图之则为大利,急而求之则为大害。国朝之积弊,非只夏相一人得见,然众臣皆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需得从长计议,方能行稳致远。然夏相为政,心急情切,自恃皇权支持而枉顾天下民心,自认一心为公而不思世情国政,残暴嗜杀,威逼过甚,以致于朝野之中,人心惶惶,天下士绅,战战兢兢。微臣请废新政,安抚士绅,以稳朝局,以固邦本!”
众人听得心惊胆战,但这还没完。
这些世家大族串联蓄力多日,怎么会就这点声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