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生老病死乃自然法则,无人能够幸免,可这李婆子着实令人心生怜悯。
三岁失恃,十岁失怙,此后便一直寄人篱下,在大伯家受尽了冷眼,好不容易长大成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却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大伯母为了给儿子娶妻,将她许配给了李大嘴这个鳏夫,一进门就给只比她小六七岁的兄妹俩当继母。
她每日勤勤恳恳地侍奉一家老小,却始终难以讨得公婆的欢心,李大嘴又是个大孝子,对爹娘的话向来是唯命是从,哪怕是婆娘有孕,想吃个鸡蛋也做不了主,只能嚼那酸萝卜解馋。
李家老两口甚至还指责她娇气,哪个女子不怀孕,也没见人家如此嘴馋,分明就是儿媳嘴馋,拿腹中的孩子当幌子。
他们之所以如此冷落儿媳,还是因为彩礼的事,埋怨她将三两彩礼钱,全部留给了大伯一家。
真可谓是糊涂至极,倘若李婆子能做得了主,又怎会嫁给他们儿子这个鳏夫。
此外,前儿媳留下了一双儿女,他们并不缺孙辈,故而才会对她和腹中的孩子不以为意。
李婆子深知全家人都不待见自己,平日里,鲜少言语,变得愈沉默寡言,女儿出生后,更是只与小闺女交流。
一家人对她愈不满,两个继子继女,自小被祖父母宠坏了,不仅不尊重她这个继母,甚至还口出恶言,但为了孩子,她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她深知一个没有娘家,且又和离的女人,带着孩子生活,日子会有多么艰辛,所以就这般苦苦煎熬着。
直到公婆相继离世,她的生活才稍微轻松了一些。
这还得益于继子娶了个知书达理的媳妇,在她的引导下,继子深刻认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过分,稍稍有所收敛。两人的关系这才稍有缓和。
但更多的还是面和心不和,毕竟已经相互看不顺眼这么多年,咋可能一下子就改变过来,对此,李婆子压根就没抱任何希望,她只是一个继母,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后来女儿长大,她更是巴望着其找个远一点的婆家,因为她对李大嘴父子三人的丑恶嘴脸实在是再了解不过了。
她可不想日后闺女嫁人以后,还被娘家人苦苦纠缠,隔三岔五就有娘家人不请自来,不是找事就是借钱。
有些时候,事情就是如此凑巧,刚好村中有户人家,来了一房远亲,小伙子憨厚老实,父亲早逝,与瞎眼老母相依为命,靠着一间杂货铺维持生计,虽赚不到什么大钱,倒也够吃够用,也算舒心。
李婆子便托媒人去打听了一下,没想到,竟然真的事成了,主要是很多人都嫌弃小伙子还有一瞎眼老母需要照顾,这便让很多女子望而却步。
难得有人不嫌弃老娘,小伙子顿时喜出望外,想都没想就一口应了下来。
李家小女儿很快就嫁去了府城,一年半载也难得回来一趟。有了孩子以后更是如此。
好不容易放下家中生意不做,回来看望老娘,却被同父异母的大哥和姐姐冷嘲热讽,话里话外都是指责她忘恩负义,如今达了,也不知道接济一下娘家。
久而久之,梅子便极少回家,最后甚至两三年也不见其踪影。
但却会时不时托商队给母亲送来一些吃食衣物,毕竟那是家中唯一让她牵肠挂肚的人。
也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李大嘴竟然一改年轻时的冷漠自私,开始对婆娘嘘寒问暖。
只可惜好景不长,去年冬天李婆子就病倒了,找了不少大夫也没瞧好,都说抑郁成疾,外加常年劳累,营养又跟不上,身体亏空的太厉害,如果早些过来看,或许还有得救,如今已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是吗?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多好的一个人啊!未曾享受过一天福,临了,还要受病痛的折磨,这难道不是作孽吗!想必这次李大嘴肠子都得悔青了,如果没有他那勤快的婆娘,哪能建得起三间青瓦铺顶的房屋。”
当得知是李婆子时,陈母心中不禁涌起一阵酸楚,都说老天有眼,在她看来,老天简直就是个睁眼瞎,那么好的人,为何就不能赐予她一段美满姻缘,让她嫁给一个知冷知热的男人。
“可不是嘛,听说李大嘴整日守在床前,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一想到曾经对婆娘造成的伤害,就懊悔得直扇自己耳光呢!”
对于李大嘴,陈父是半分同情也生不起来,在他眼中,只有愚不可及的人才会是非不分,对爹娘言听计从。也不想想,陪自己走到最后的究竟是谁。
是那个挑拨他们夫妻感情的老娘?还是那些从未尊重过继母,却每天心安理得享受继母照顾的儿女?
陈父认为,女人在婆家是否受气,并不取决于婆媳是天敌这种言论,而是取决于男人对待媳妇的态度。
倘若男人重视自己的媳妇,父母自然不敢怠慢,因为如此一来,只会加母子关系的破裂。儿子也无需在媳妇和老娘之间左右为难。
反之,倘若你将儿媳视如己出,不但儿子会满心欢喜,媳妇也会更加孝顺。
陈母听了这话,气得破口大骂,“他李大嘴就是活该,完全是自作自受,这么多年他是怎么对待母女俩的,如今倒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起来了,梅子那丫头本来就讨厌她爹和哥哥姐姐,估计她娘要是没了,也就彻底断了往来,跟他们老死不相往来了。”
想当初,她还挺喜欢梅子那丫头的,甚至动过将她娶回来做长媳的念头,可一想到她娘家那父子三人,还是作罢了,免得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大抵如此吧!倘若换作是我,也决不会再认那个爹,但凡李大嘴帮婆娘说过哪怕只言片语,李家老两口也不会变本加厉地磋磨梅子她娘,更不会积劳成疾。”
言罢,陈父不禁忆起了小儿媳,那亲家公,简直就是典型的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小溪不被继母待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而李家这个却是亲爹亲娘,可结果梅子那丫头,一样不得祖父、祖母、父亲的欢心,如今最疼爱她的母亲也即将撒手人寰,当真是个苦命的姑娘。
陈母不禁慨叹:“哎!世事难料啊!犹记得李婆子似乎与我俩年岁相当,着实令人惋惜。”
自家虽与李家素无往来,但每次路上碰到,也都会彼此打个招呼,偶尔还会停下聊几句。
李婆子给她的印象,说话总是轻声细语,嫁来村中二十余载,从未与人红过脸,在村中口碑极好。
正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诚不欺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