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护卫当即上前领路。四位舆夫脚下运劲,雄壮的体格借着轻功瞬时腾空寸许,展翅般飞蹿出去,带得轿身跟着上下起伏,甚至有种在夺命狂奔的忙乱。
宋回涯手腕一震,剑势疾如雷电,霸道荡开周遭层叠而来的光影,若虎踞鹰趾,傲然威猛,无以摧折。脚下一步两步,凶蛮不顾地迈前。
骤然爆的搏杀之意,很快便从对面密不透风的阵型中撕开一道口子,宋回涯敏锐察觉,剑锋调转,朝着那气势颓心生退却的武夫专注攻去。
那武夫被她紧盯,看着她锋利的剑尖凝成银白的细点,出声声短促的风啸,不住朝自己胸口与咽喉刺来,惊恐之下又连连后退,生出种孤立无援的绝望。
侧面一刀客见难以制止,将要斩落的兵器凌空转向,蓦地朝着门后的宋知怯砍去。
女童正捏着把汗看得入神,心脏猛地一突,两手一撑就要机敏跳开。刚一动作,才现蹲得太久,加之天寒地冻,肌肉被冻得麻木,截然不听使唤,情急中拽得自己一屁股跌坐在地。
那刀也来得实在太快,她清澈的瞳孔不断放大那抹串着半融雪花的刀片,觉得小命也越飞越远。
这边生死一线,宋回涯竟忍住不回头。
电光火石之际,始终悄无声息坐在角落的郑九出手了,宽袖拂风,一掌将身前摆放着的那尊泥塑横拍过去。
泥塑重重砸在刀片上,崩裂飞溅成无数碎片,刺向袭击的刀客。同时一根细绳圈住宋知怯的脚踝,将她拉扯出那块危机四伏的险地。
郑九应变得急,顾不上留力,宋知怯瘦小的身躯在拖拽下好比被巨浪拍打的一朵水花,在地上接连翻滚数圈,直到撞上墙壁,才勉强停下趋势。
这一下摔得她七荤八素、天旋地转,趴在地上半晌动弹不起,吃痛地喊了句“娘诶……”。
刀客一招落空,亦是大惊,眼珠急转动,搜寻那无端出现的武者踪迹。
郑九空出手来,从地上弹射而起。他骨架削瘦,身法有种说不出的灵巧飘逸,腰身拧转间,两手从背后隐蔽地挥出数把短刀。
刀客抽身退,刚用刀背打落暗器,便听见有人对他高喊:“当心!”
他下意识回了下头,一双冰冷似铁的手先行从背后锢住他的脸,扭动脖子往反向掰去。
刀客惊恐残留的双目中,最后一个画面,是宋回涯的长剑正从背后刺穿一个护卫的胸口。
长剑抽走时,喷涌而出的血液红得刺眼,失去支撑的护卫缓缓滑落在地,刀客宛如镜中的另外一面,也跟着倒了下去。
现场竟一时没了声音,只剩下瑟瑟的北风。
此时宋知怯按着后脑冲出来厉声叫声:“我去你大爷的!哪个烂肚肠的狗东西那么不讲江湖道义,连你那么小的活祖宗都要杀——”
她见到地上的两具横躺着的尸体,满嘴的污言秽语戛然而止,又一溜烟躲了回去,生怕冒头惹得他们拿自己泄恨。
“鬼
手易九?”护卫中有人认出他,声音沙哑,不敢置信地开口,“你怎会与宋回涯相识?”
郑九慢条斯理地捏住自己手指,往外一拔,关节处出清脆的响声。
那人顿了顿,又道:“你素来不管江湖事,缘何今日忽然来插手?”
郑九说话一向来都是和和气气的,就听他一字一顿地吐出四个字:“关你屁事。”
宋回涯:“……”
远处谢谦光正捂着伤口趁乱奔逃,滴滴哒哒淌下一路的血迹。跑出足有十来丈了,宋回涯仿佛才现他,足尖勾起尸体手中的兵器,错开半步,以左脚为轴,旋身横腿踢去。
刀刃化作利箭,破风而去。
无人援救,谢谦光被刺中的背影抽搐了下,不甘扑倒在雪地上。
护卫们的心气也散了大半。
一个宋回涯已是万分棘手,再加上鬼手门的当家,能有几分逃脱的生机?
先前说话的武者干涩笑了两声,嘶哑着半是提醒半是警告道:“尘俗之人,纵是蜗角虚名、蝇头微利,也是舍不下的,所以才会出来替人卖命。如今才想抽身远祸,恐怕是没有机会。”
寒冬的风雪凌冽如刀,将道道伫立的人影割出饱经沧桑的孤寂与萧索。
人影浮动间,舆夫身形矫健,步履如飞,一路朝北狂奔,很快远离了那兵戈是非之地。
高成岭从座位下的暗格中翻出纸笔,简短写明“陆向泽”的身世与来历,盖上私章,折叠好后交予外面人。
“马上送去京城,务必要我爹亲启。”
“是。”
领路的护卫应下一字,接过信件后仓促远去。
高成岭这才松下口气,坐在软垫上,静静思量,片晌后欢喜地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