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旬,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
虽然早出了正月,走在街道上往两边看去,还是能看见贴在那些住家门口的春联泛着耀眼的红。空气也似乎还残存着年的味道。
一辆狂奔的马车由远及近不管不顾地从不算太宽的街道上驶过,马蹄落在石板路上溅起一路的水花和一路急促的马蹄声
马车在宫门前堪堪停住,不等驭夫放下脚凳,车里的一人已是跳了下来,只是连着下了几日的雨,地上湿滑不已,他身子晃悠了一下便被驭夫一把扶住“福公公您慢些”
“府里都要出人命了,咱家慢的了么”福全站稳身子随即推开驭夫,撩起袍子踉踉跄跄地朝着宫门跑去“贤王府主管福全有要事禀报,请将军放行”
看守宫门的侍卫接了他手里的腰牌就往宫门里跑,听见声音的黄门官已然迎着侍卫走了出来“福公公您请进吧”
“嗳嗳”福全口中忙不迭的应了就往宫门里跑,两个人一错身的功夫,黄门官低头小声说道“陛下在凤仪宫。”
福全一愣,随即理会,马上也低声回了句“兄弟,老哥哥谢谢你”
“唉”回头看着福全远去的背影黄门官叹了口气。
“看把福公公急的,腰牌还在小的手里呢”侍卫走到黄门官身边停了下来,也往宫门里望去。
“给咱家吧。”伸手接了腰牌,黄门官翻过来调过去地瞅了两眼“咱家马上就该换班了,回去带给他。”
“贤王府里的那位小爷从头年拖到现如今,是不是差不多了”侍卫将手拢在嘴边凑向黄门官极小声的嘀咕道。
“活腻味了吧”黄门官沉了脸“你要是再胡说八道,咱家看你是活的差不多了”
“得小的嘴欠了”侍卫心里一惊,忙不轻不重的在自己的脸上拍了一下“小的还是去当差吧”
“嗯。”黄门官心不在焉地哼了一声,眼睛依旧望着宫门里,少倾,他喃喃自语道“小王爷唉可惜了”
凤仪宫正殿里,大惠的皇帝陛下正襟危坐,眼睛盯着大殿外的绵绵细雨出神。
宫女医女们不停的从他身边走过,寝殿里皇后声嘶力竭的喊叫声不绝于耳,他已经听了两个多时辰,脑袋都快炸了
“让膳房准备些粥来。”他忽然开了口“皇后喊了这许久,许是该饿了。”
“是。”立在殿门口的太监垂应了“老奴这就去让膳房去做。”
皇帝陛下站了起来朝着殿门走去。
寝宫的门口虽然挂着厚厚的棉门帘子,他还是能从不时挑起就落下的缝隙里闻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这股子味道似乎有点邪性,闻多了,他竟隐隐觉得腹部也痛了起来,再配上皇后经久不绝的嘶吼声,皇帝陛下感同身受不敢再坐下去了
站在檐下,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清凉的湿润的空气沁入心脾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头脑也随之清醒起来。
“师傅,陛下在里面吗”
“福全你怎么连把伞都没拿是贤王爷”
宫门口两个人急急的谈话声将皇帝陛下的视线吸引了过去,他轻咳了一声“章则”
“跟我进来吧。”章则对着福全递了个眼色“皇后娘娘生产,太医院的几位太医都在此间候着呢”
福全抬头瞅了章则一眼,脸上一副哭像。
对上福全的眼神,章则心里一惊,已然猜到了大概“赶紧过去禀报一声吧”
“陛下”跟在章则身后才走到凤仪宫正殿高高的台阶前福全就跪了下去,他把头重重的磕在白玉阶上带着哭腔说道“贤王爷从昨夜就昏睡不醒,呼吸浅淡,手足俱冷,大夫说怕是怕是陛下求您救救我们王爷吧”
福全的头实实在在的磕在台阶上,一下一下这让立在高处皇帝陛下似乎都感觉到了足下的震动。
他蹙着眉俯视着跪在那里的福全,只觉得无比闹心
身后寝宫里的喊得惊天动地的女人要生,跪在脚下的人却告诉自己贤王要死了
一个要生,一个要死,这两样都不是自称天子的他所能掌控的,于是皇帝陛下只能不着痕迹地苦笑一声。
若有可能,他真想先脱了衬裤躺在床上替自己的女人生了孩子,再换上寿衣睡进棺材替自己的弟弟去死然而二者皆不可能,于是皇帝陛下只好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一切皆有天意,让国师去处理吧。”
他那个弟弟从出生就开始闹死,磕磕绊绊的长到十九岁太不容易。
这次病的尤为沉重,连年前过府去诊脉的太医回来都直摇头。因此这回皇帝陛下也没有再派太医跟过去,直接把自己兄弟的命交代到了老天的手里是活是死,唯有听天由命了
“可是陛下”章则把手里的伞放下迈步走到皇帝陛下身边轻声提醒道“国师大人正在闭关修行呐。”
“他”寝宫里一声惨叫猛地响起将皇帝陛下的话打断,他把手放在腹部才想揉一揉马上觉出不妥,于是做了个斩钉截铁的挥手动作“他该出关了”
“啊”章则很诧异,国师大人以往闭关修行不都是自己出关吗皇帝陛下强行让国师大人出关,好似不太好
皇帝陛下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这个决定不太好,然而天子的话是金口玉言,不好出尔反尔,他也只能将错就错了“事关贤王生死,朕也只能让国师出关了。至于修行”
“救人一命也是修行。”皇帝陛下终于给自己的决定找到了个满意的借口“章则,你去国师府传朕口谕,就说朕把贤王交给他了,让他务必保住贤王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