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九年二月初九,雍亲王府。
雍亲王长子之母侧福晋李静言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木棉树一言不。
她李静言真的重生了!!
此时,李静言院子里的木棉树刚刚长出梢头上的新芽,在春阳的照耀下,木棉树的新鲜枝桠像清音阁舞姬跳舞前暖身练习律动而扭动的柔软身体,也像弘时五岁刚刚上书房练字时用毛笔颤颤巍巍写下的横竖和撇捺,那么自由,那么美好。
这就是重获新生的感觉吗?
这是一棵春日里的木棉树熬过冬天终于如愿以偿的萌动,也是死过两次的李静言终于重获的新生。她真的重生了,她真的重生了!
重生虽喜,但李静言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回到这么久之前的过去,回到自己父亲即将因为贪污被革职那年,此时三阿哥刚满十六岁,先帝还是皇上,还有两年多才驾崩。
她在这一年因为身边的陪嫁丫鬟玉成吃里扒外而失宠。
这一年,玉成传信告诉自己父亲说,王爷深受皇上器重,父亲才利欲熏心,贪污受贿,廉亲王老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蹦起来抓着这件事为难自家王爷,王爷本来此时已经按住老八廉亲王了,又因为李静言这个混账父亲被廉亲王养的文人门客大肆宣扬。
这不仅影响了王爷在康熙爷心中的纯臣形象,也进而让自己彻底失宠。
也是在这一年,因为廉亲王已被康熙帝彻底厌弃,九王夺嫡基本尘埃落定,宫里宫外心中都有数,李静言目光短浅,贪心地想等自家王爷成为太子,弘时成为太子长子时再为弘时娶个高门贵女为嫡福晋。
可是康熙帝老谋深算,就是不立太子,康熙六十一年皇帝驾崩时,弘时十八岁,新帝登基,弘时等爱新觉罗子孙又守三年国丧弘时二十一岁,再后来自己自缢,弘时被藏着私心的养母乌拉那拉氏宜修压着婚事,等乌拉那拉氏家族当时唯一的嫡女青樱满十四岁指给弘时。这期间,弘时唯一的侍妾生的庶子也夭折了,李静言想想大约又是乌拉那拉宜修的手笔。
可怜的弘时直到二十四岁被赶去做八爷的儿子,都还没娶上嫡福晋。
“主儿?”贴身侍婢玉成小心地道。
李静言转过头,看着这个陪嫁丫鬟,她是父亲安插在自己身边窥测圣意的眼线,就是她给自己那个不成器的父亲传信,父亲觉得自己有雍亲王撑腰,才开始壮着胆子贪污受贿。
“您在窗边坐了半天了,不出去走走吗?”
“王爷回来了吗?”
“回来了。现下正在正院书房,年侧福晋刚刚打颂芝去请了,但王爷没去,看是心情不好。”
李静言咬了咬牙,起身道:“随我去书房见王爷。”
“现在去怕是……”玉成看了一眼李静言的神色,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李侧福晋吉祥,王爷公务忙,怕是不方便见您。”苏培盛打了个千儿,抱歉地笑道。
李静言一脸大义凛然,竟然给苏培盛微微行了个礼,道:“苏公公,事关重大,请您务必通报一声。”
苏培盛看着李静言视死如归的表情,点了点头,“奴才这就去。”
没多久,苏培盛就出来请李静言进去了。
李静言进去之前看了一眼玉成,冷冷地道:“你不必跟着。”
进了书房,王爷正在批公文,根本没有抬头看李静言。
李静言一言不重重地跪在了雍亲王面前,雍亲王并没有吃惊,只是抬眼打量着李静言道:“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跪下啊?”
“妾身要出知府李文壁买通妾身奴婢玉成窥测您的动向意图打着您的旗号贪污受贿。李文壁给玉成的书信和玉成给李文壁还未寄出的回信都在玉成屋内藏着。”
“为何现在才说?”雍亲王胤禛觉得今天的李静言有趣又可疑。
李静言摆了个誓的手势道:“妾身蠢笨,今日才现。”
确实没错,今天才重生,一重生就跑过来大义灭亲,怎么不算今天才现呢?
倒是有自知之明,雍亲王一时无语,很快又试探道:“李文壁可是你的父亲,你这是不孝之举。”
上辈子到头来一无所有自缢而死的人,如今害怕什么?
李静言磕头后,垂过膝道:“君为臣纲,夫为妻纲。李文壁虽是妾身的父亲,更是大清的臣子。出嫁从夫,妾身嫁给王爷,王爷就已是妾身的天,妾身虽然不省事,但也看得懂王爷最恨贪官,妾身和王爷同心同德,又怎能容忍父亲此举?世人都说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可妾身无论如何做不到纵容包庇父亲,自古忠孝难以两全,妾身与父亲都听凭王爷处置。”
李静言低头回话后并未抬头,她不敢看胤禛,更怕对上胤禛的视线,活了两辈子,她是从宁嫔叶澜依那儿才知道她的这个男人最喜欢别人把他放在心里最高的位置,表现得一副宁愿舍弃自己利益也要让他的利益不被影响的样子,他才高兴。
“苏培盛!”雍亲王的声音低沉,不怒自威。
苏培盛应声进门:“奴才在!”
雍亲王胤禛背着手吩咐道:“搜查玉成的屋子,把屋内书信都带回来。玉成堵住嘴拖到安静处乱棍打死,对府里只说玉成偷盗主子饰被李侧福晋现。”
“奴才明白。”苏培盛退了出去。
雍亲王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静言,开口道:“起来吧,明日本王进宫办差时,顺便让苏培盛从宫里挑个手脚干净行事稳重的宫女帮着你打理齐和居大小事务。”
李静言舒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和弘时好歹没被连坐。
宫女出身八旗,底细干净,熟悉宫规,不像前世,李父流放,李家败落,李静言院子里所有的侍女都被王爷命令杖毙,李静言彻底失宠,乌拉那拉氏宜修卖人情指了乌雅氏父母双亡的家生子翠果过来服侍。当时自己还傻得对嫡福晋感恩戴德,之后就为嫡福晋马是瞻……
“谢王爷不责之恩,妾身必定回去面壁思过。”李静言低眉顺眼地谢谢雍亲王,她还是不敢抬头,万一被多疑的王爷看出自己不是过去的自己,那时候她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自我为中心的雍亲王被李静言之前的纲常论捧得高兴,哪里想这么多,大手一挥道:“下去吧。”
李静言又磕了一个头,恭顺道:“妾身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