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瑜一开始对留下女儿这回事肯定是内疚的,她当初甚至有一段时间寝食难安。
来到英国之初甚至换了好几个心理医生,但心理医生只能纾解她情绪中的抑郁,并不能改变她的本性。
一个内心并不强大,并且归类为逃避型人格的人,是非常擅长找到内心的舒适区并且理所当然的待在那里的。
一开始的内疚就如同一颗满是菱角的石子,磨得心里生疼,但不断的学会忽视并且为自己的错误找借口,甚至压低自己的道德水准后,石子也就被磨平了菱角变得不痛不痒起来,甚至想忽视的时候已经不怎么能感受得到它的存在。
所以当阿喻在这个她看来敏感无比的时机回国找姐姐,那个在她心里已经印象淡化的孩子甚至被迁怒了一番。
就连几个月前在酒会上遇到阿玫,她也能直白的表达出这个念头。
她以为自己在这孩子的事情上已经能做到泰然处之,甚至偶尔想起来的时候,也全然没有最初那种剜骨噬心的愧疚了。
可这份从容截至到了这一刻,这个孩子的身份呼之欲出之时。
陶瑜看着两个孩子手拉着手,他们身量拔高已经不是小时候姐姐牵着弟弟的样子。
甚至阿喻要比那孩子高出一大截,她知道这孩子打从一见面就喜欢姐姐,被欺负了也喜欢跟在后头跑,五六岁的年纪在家里被娇生惯养的谁也哄不好,在他姐姐身边却是搅得跟泥猴一样都乐滋滋的。
陶瑜看着这孩子的脸,她的脸上并没有憎恶记恨的表情,可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当初坐上车离开那方大院的时候。
她用手帕捂着阿喻出血的额头,那孩子没有追出来,就站在门口看着她们的车越走越远。
那个场面曾经多次出现在她的梦中,惊醒之后便心焦烦躁再无睡意。
但这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而此刻,她浑身血液倒流,眼神闪烁,在女儿的目光下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从壳里生拉硬拽出的蜗牛。
“你,你是,伽伽”
所谓的坦然从容,只是在和女儿相隔千里不断建设后作出的自我欺瞒而已,在看到真人的那刻,一切土崩瓦解。
江伽点点头,微笑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姐”白言喻鼻尖酸胀得难受,眼睛泛起了些微的红意,他的心情并不比他妈妈好过多少。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在两人面对面的时候,那桩让所有人有意无意忽略的遗弃便被这么血淋淋摆在台面上来。
陶瑜只觉得自己光是站在这里都很勉强,那孩子却久久的直视着她,让她避无可避。
她艰难的点点头,涩然道“好,好,这么久没见,我妈妈也想好好看看你,厨房里刚刚做好了下午茶,一起用点。”
江伽满意的笑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白家的宅邸是典型的英式贵族风格,处处彰显着厚重深刻的传承和底蕴,扑面而来的老钱味道。
这也正常,阿喻的祖母本就是贵族,身上是有爵位的,而且和那些莫落后泯然于众的贵族不一样,当初和白家结合也算是强强联手。
江伽看了眼面前精致的茶点,明明飞机餐并不算美味,她也只是匆匆扒了两口,下飞机后也没有吃东西,十多个小时本应饥肠辘辘,这会儿却没有半点胃口。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香味醇厚的大吉岭红茶,觉得自己果然对茶类无感。
放下杯子,看着另外两个颇有些如坐针毡的人,江伽有些好笑。
她亲妈也就罢了,那个性一辈子都这么胆小经不起吓。可阿喻这副样子是干什么明明一开始找到她的时候还理直气壮的指责她忘了他来着,现在又跟着不属于他的责任内疚
“阿喻,去厨房帮姐姐准备点吃的,不要英国菜,我现在饿得很。”
白言喻知道这是要支开他,浑身散着不情愿“姐”
“不听话吗来弟弟家里饭都吃不上一顿,那下学期我也没必要管饭了。”
这威胁也太狠,他这小半年虽说一个人住学校,但几乎一日三餐都有他姐伺候着,每天中午那儿就是他们姐弟的小家不说,就连早餐晚餐也是能给他准备的都准备好,他从冰箱里拿出来热热就行。
这福利别说放眼望去,就连和他姐住在一起的那只癞皮狗都羡慕得眼红的,拿什么威胁也不能拿这个。
他猛地站起来,不甘的看了他姐一眼,实在不敢不听话。又看了眼他妈妈,从始至终都表情惴惴也不指望她能接收到自己的信号。
实际上他姐来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事情被他姐察觉了,要么是他什么时候露出了端倪,反正重新制定计划是肯定的。
既然人都在这儿也就不指望能瞒她多久,白言喻离开茶厅琢磨到,还是得想办法把他姐边缘化,索性这里是他的地方,有的是施展手脚的空间,并不像在国内一样束手束脚。
白言喻离开后厅内便接着陷入了沉默,颇有些尴尬的氛围萦绕在整个空间中。
江伽轻笑了声,率先打破了沉默“之前我妈旅行回来的时候,说是在英国有幸和您见过一面。”
陶瑜闻言浑身一紧,果然听这孩子接着道“当时您好像对于阿喻回国找我这件事,有什么不赞同的看法”
陶瑜顿时心虚又难受,忙道“不不,妈妈只是觉得他这个时候打乱规划不好,并不是不满意你们见面。你看,暑假或者寒假这么多时间,非要选择做交换生还是有点”
“嗯这么多时间”江伽似笑非笑道“确实,您不说我都忘了,上次分别之后差不多中间隔了十来个寒暑假呢。”
“您怎么没想起带他回来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