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笑声戛然而止,虽然身穿斗篷行出林间的几人看起来略显疲惫,但其中一人给人的感觉却是不同。
在场众人皆算得上习武之人,仅仅一眼,就能瞧出当先那身穿鹤氅之人的不同凡响,更别提搀扶虚弱之人,缓行在后的另一汉子了,只从其步履轻踏林地泥浆出的声响,便如同重锤击在众人心上。
宗慎行再无先前嘲笑之色,面色稍沉,手中那小小信笺上的四字也愈沉重,再望向木屋之时,眸中再无笑意,反是盛满凝重、忌惮。
顾萧并不意外唐九等人的到来,此前初跟踪时,便推断唐九等人出城定有蹊跷,而后巧遇小杰,分析出了唐九与那公子要暗会之所,但眼下之事,已远远出乎意料之外。。。木屋之中的老者,入汴京时还是求医孙府的病人,如今摇身一变,竟成了唐九等人秘会之人,为何金刀门众会出现在此。
“巧合?还有另有他谋。。。金刀门暗通北境,这老者又是何人,唐九与那公子来此,到底又为了什么。。。”诸般疑惑萦绕顾萧脑海,以至于都不曾注意到鹤氅男子瞧向自己时,唇角渐渐勾勒的弧度。
反观小杰,适才王颜目标直指身旁青衫之时,他已暗自握紧了手中那根漆黑的烧火棍,只待对方稍动,便会抢先出手,而后那锦衣止住金刀门众人围拢之势,便放弃了动手念头,在旁警戒。
他本就一路赶往汴京,欲穿城而过,直上望离山庄,不过遇见了好友‘木一’,无端卷入此间事来,但当眼眸扫过钻出林间的四人之时,那双纯真眼眸之中,忽地亮了起来。
高手气势,令小杰稍松的手掌再度紧握住烧火棍,一路远行也好,欲登望离也罢,自己这一路行来,为的不就是与强者一战,可使自己武境提升吗。。。如今这些人,无论先前锦衣汉子与公子也好,行出林间的几人也罢,皆是高手,正合了小杰心思。
不过小杰也知道,眼下不是动手挑战之机,但也暗暗将这几人牢牢记于自己心中,心中暗暗定下心思,如觅得良机,定要与这几人交手一番。。。
当得木屋周遭金刀人众瞧得唐九一行人时,唐九与公子也同样看见了木屋周遭众人,唐九眉头微蹙,心中警觉骤升,止步之余,向着身旁公子轻声开口:“看来那人不怀好意,这分明是设下了埋伏,等咱们自投罗网,公子不妨先回汴京,这些人就交由我来灭口。。。”
这半宿赶路,又遭初春夜雨浸湿了衣衫,面上更显苍白,那双眸子本因赶路而显疲惫,但当瞧见木屋周遭之景,只轻轻一扫,思忖片刻,便又明亮几分,自嘲笑道:“原来我等成了他人棋子。。。无双国士。。。果然名不虚传。。。罢了,既然赴约,若不见上一面,岂不空费了我这半宿劳累。”
“公子此言何意。。。”唐九显然不曾领会公子话中含义。
公子平息了几分起伏的胸膛,示意唐九缓下步子,轻声言道:“你瞧瞧这些人,在看看此间痕迹。。。若是埋伏,何须布置成此等模样。。。分明是大战才止,没有伤亡,更说明两方只浅浅试探,便已罢斗。。。”
“从我等拜孙府不成,再到明月清风送信,邀我等于这汴京城外木屋相会,再到眼前这些齐云江湖人士。。。咳咳。。。”胸肺火灼之感又起,公子连声咳嗽,唐九欲言,却被公子抬手止住,似不想错过一鼓作气将那国士之谋言尽的机会。
“我等每一步,看似自主而为,实则。。。皆在这位国士。。。谋算之中。。。”口中说着,公子伸手入怀,将那锦囊之中小小信笺取出,摊开些许,递至唐九眼前。
夜中并无光亮,但习惯了黑暗,倒能看清些许事物,唐九凝目望向公子掌中信笺,只见其上一行蝇头小楷。
“若想保南唐江山不失,今夜汴京郊外东南二十里,木屋一会。。。萧毓申。”
唐九瞳仁骤睁,终是明了为何公子会拖着重病之躯,不惜雨夜前来,若是旁人此言,恐怕公子会笑掉了大牙,亦不会理睬分毫,但这话若真出自那位无双国士之口,便不是恐吓之言。
公子却是神情淡然,眼神落于前方吴奋背影,凝视片刻,继续开口:“他遣吴奋前来,却不让他道明身份,为的正是让我自行推断出他齐云七子身份,如此一来,此信便不会有假。。。谋算的每一步,审时、度势、人心。。。皆已算尽。。。”
深吸一口气,尽管胸膛已是剧烈起伏欲咳,夜空依旧乌云细雨,不见星月,但公子眸中光芒却盛,望向远端闪烁着烛火木屋,亦满向往之色:“若我唐延英。。。此生能拜他为师。。。不。。。能见他一面、胜他一阵,哪怕命丧齐云,当无憾矣。。。”
唐九瞧着身旁唐延英,脑中不由浮现出当年初见之景,那才堪学得说话的孩童,便能学着大人模样,向自己行礼,五岁时就能出口成章,八岁已能辅佐唐主处理政事。
唐主欣喜,令唐九并一众唐门高手教授武艺。。。
学武一事,莫说皇子,便是富贵人家的孩童,稍稍吃些痛楚,便会叫苦不迭,但贵为皇子的唐延英,不仅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便是学毒试毒,也亲身尝试,如此苦修之下,短短数年,已有所成。
十三岁时,南唐境内,流寇作乱,唐王欲使大将唐再兴领兵平乱,岂料阶下青涩之声,震慑朝堂,众人望去,正瞧得那武有小成的皇子唐延英阔步而入,跪于阶下,直言小小流寇,若动我南唐大将,岂不惹人笑话,孩儿愿率一千甲士,为父分忧,为百姓解愁。
唐王大喜,当即亲赐随身佩剑,命唐延英领兵出征。
短短月余,捷报传来,唐延英佯装诈败,引得流寇追击,实则暗设伏兵,大破流寇,唐王闻报,扶案而起,连连喜道,孤有此子,天佑南唐。
随即问起流寇贼是否伏诛,而后再得闻,皇子延英,未曾斩杀一人,反是延英擒贼之后,问起流寇因何而反,流寇贼答曰‘贪官污吏当道,不得营生,无奈皆反’,延英闻言,只安抚贼,随即拔寨,去往流寇之乡,细查案情。
查明确因贪官敛财,逼得良民落草为寇,随即请唐主配剑,斩贪官当场,而后当着军士、百姓、贼的面,细数当今唐主爱民之举,直言今日往后,无论当朝众臣、亦或皇亲国戚,若再有迫害百姓之人,唐延英定斩不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