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他收了摊,跟几个百姓问了路,出了城进山里采药。这地方的草药与他认识的不太一样,药性却是差不多的。
江快雪用药锄小心将土拨开,露出草药根须,一点点将须子拨出来。这种草药最忌伤根须,伤了根,药性就损失了一半。
小心将草药完完整整地挖出来,江快雪擦了把汗,蓦然抬头,前方树丛间,一白额大虎两眼灿光,正凶狠地盯着他。
江快雪呼吸一滞,有人跟他叮嘱过,深山内有不少毒虫猛兽,可他走得并不深,现在也并不是刚开春,老虎不至于为了填饱肚子跑到这有些人迹的地方来。
来不及多想,那老虎已经扑了上来,江快雪拔剑,几乎是下意识挽了个剑花,剑尖一抖,便将老虎来路封住。
那老虎被他迫得无法近身,怒吼一声,登时山野战栗,群鸟悚然飞走。这一声虎啸中包含威势,饶是江快雪这种修行之人都有些吃不住。这是怎么回事若是寻常的山野大虫,不至于叫江快雪应付起来这般吃力
那老虎猱身扑来,江快雪瞅准空子,不惧不避,一剑挥出。这一剑乃是松月真曾经教过他的松家绝学,叫做平江千重浪。这一剑看似平平挥出,其实早已将对手上下左右全部封死。那老虎无论从哪个方向扑来,也必然要撞在他剑尖上
就在这千钧一的一刻,一人在林中喝道“阿宝,快回来”那老虎又怎么收得住,眼看就要撞在江快雪剑上,凌空一人扑来,以迅雷之势一脚踹在江快雪肩头,江快雪滚出七八米远,那老虎却是脱险了。
江快雪肩膀几乎被踹到脱臼,勉强撑着剑爬起来,眼前三个青年,老虎乖如一只猫咪,依偎在其中一人身侧。
当中站着的一人十分眼熟,江快雪用力看了两眼,依稀觉得这是松月真年轻时的模样。
“阿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相遇,江快雪一时间不由得恍然。
松月真身侧另一人却是横眉竖目,冷着一张脸道“江快雪,还真是你”江快雪认出这正是那踢了他一脚的人。
那老虎的主人跟着嘲道“江快雪,你脸皮倒是厚啊”
江快雪不由得沉下脸来,冷冷道“原来这畜生乃是你蓄养的,你纵虎伤人,若不是我反应快,只怕已叫这恶虎伤着了。你不思道歉,反倒如此无礼,真是无耻”
老虎的主人是个圆脸少年,被江快雪一通抢白,这时那一张圆脸都涨得通红,愤愤道“你姓江的,你竟敢骂我”
江快雪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向那踢了他一脚的年轻人,皱起眉头“那小子纵虎伤我,你不行劝导,反而助纣为虐。你也是好生糊涂”
他又看向松月真,疑惑不解,眼神更是十足的心痛,语重心长“除了无耻小人,就是糊涂蛋,阿真,你身边怎么尽是些这样的人”
松月真冷淡地看着他,平静地问道“江快雪,你缘何会松江家的剑法”
方才江快雪对付老虎时他已看得真切,他使得正是松家的平江千重浪。
圆脸少年咋呼道“好哇江快雪,你居然敢偷学还说我无耻,你们江家的脸都叫你给丢尽了”
这各个宗门世家,都把自家的绝学看得宝贝一般,绝不传外姓之人,也端着世家宗门的清高姿态,不屑偷学旁人的绝学,若是学了,那就是承认自家功夫比不上旁人。当然,要偷学也没有那么简单,松家这门功夫分为剑法和心法,剑法或许还有天资聪颖之人能看懂,心法没有族内弟子教授口诀,是怎么也不可能学到的。松月真一眼就看出来,江快雪所使的不过是剑法,体内运转的还是江家独门心法。
江快雪晃晃手中的剑,看着松月真“阿真,我这一手剑法,都是你教我的,你想必也清楚,这剑法之中有几处关窍,若无你指点,单凭我从旁观看,断然不可能掌握精髓。”
他试图唤醒松月真的记忆,上前几步,更想叫他看清楚自己的模样,或许就能想起些什么。哪知道松月真剑尖一抖,只见银光闪过,江快雪右手尾指第一个指节已多了一道血痕。
这时江快雪才后知后觉感觉到痛楚。
“你偷学我家剑法,我便废去你一指。”这剑法的关窍处,便在右手尾指。使剑时尾指抵在剑柄下两指处力,剑尖轻轻抖动,刺出的伤口豁得极开,可叫人流血不止。除此之外,这剑尖抖动时辅以心法,可令其威力成倍增加。
因宗门世家藏私,许多普通人有天赋又不得其门而入,便只能偷学,一旦被现,轻则废其一手,重则取其性命。松月真废江快雪一指,倒也无可厚非,只不过江快雪虽然在江家地位不高,可到底也是个世家子弟,他这般做法,在宗门世家之间便有些不留情面了。
江快雪瞪大眼睛,委实不敢相信松月真竟会这般对待他。松月真看看左右两名少年,对江快雪说“谢玉纵虎欺你,我代他道歉,对不起。只不过这青华州乃是我松家的地界,你若无别的事,还请快快离开。”
他说罢,便要带人离去,江快雪嘶吼一声“阿真”
他眼眶红了,快步追上前,抓住松月真的袖子,问道“阿真,我也不知你之前对我有什么误会,还求你听我解释”
谢玉转过头来,恶狠狠道“你还好意思说什么误会真哥的娘亲叫你害成这样子”
松月真低声喝道“谢玉,不要再说了。”
他低头,看着江快雪还死死抓着他雪白的袖子不放,尾指尖一点血迹染在袖口,不由得皱起眉头,看着江快雪,那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是明明白白的厌恶“江快雪,放手吧”
他一点点将袖口抽出,虽缓慢却没有半分犹豫。
江快雪手中一空,松月真已经转过身,带人走了。
天下起雨来,江快雪失魂落魄,他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只是不及此刻的心痛。
或许他不该贸然赶来,也是他想错了,松月真压根就记不得他,就算是见了面,也想不起来,更别说听他解释。
江快雪把尾指包扎,这第一个指节的筋断了,他虽然接起来,以后恐怕也使不出松家剑法的全部威力。可是他还是不甘心,想跟松月真解释误会,松月真却是的的确确是讨厌极了原主,非但不见他,还让松家的家将押着他离开青华洲。
松家家将们找到他,押送他离开,刚到澄白州的地界,就遇到江家的家将,江快雪已经没了抵抗的心思,由着他们一路押送着他回了江家。他还要回江家看看究竟他连累了谁。
江快雪被押入宗祠,这一次他到底是见到了那高高在上的家主。这家主乃是江快雪父亲的二爷爷,可看起来不过是四五十岁的年纪,一头乌,腰板挺直,保养得宜。
江快雪的父母就站在一边,陪着小心,不敢说话。
家主看着江快雪,不甚在意地问道“从青华州回来了”
江快雪私自逃家这事倒说不上大,江家要拦他,不过是因为他已经与庄家定下亲事,若再做出什么丢人的事,不仅是江家有辱门楣,庄家也要着恼。
不过既然江快雪回来了,事情也没闹出格,又有父母在一旁求情,家主便只罚江快雪在祠堂跪三天便罢。
家主带人离开,江快雪的爹娘留下来,江父责备了两句,又交代江快雪须得好好反省思过,不要再惹是生非。李氏又叫丫头拿软垫子来给江快雪垫着膝盖,被江父斥责一通,骂她慈母多败儿云云。
待这两人走了,江快雪一人在祠堂内跪着,抬头看着那高高层层的牌位,心中麻木,脸上也呆呆的,一时间想到松月真,心里又是难过。
晚间李氏叫丫头送了些饭食,那丫头打开食盒,把素菜一碟碟拿出来,口中安慰道“公子,夫人说了,你现在在祠堂内思过反省,不可吃那些荤腥。等你出去了,夫人亲自下厨,给你做扒烧整猪头”
江快雪嗯了一声,问道“怎么是你来送饭,阿福呢”
丫头回道“阿福没有看顾好你,被老爷用家法整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