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顺水推舟,下回再去江南一趟,再顺手带一两个回来。”岚琪说着这些话,倏然伸出戴了祖母绿戒指的手,宝石太大,更显得手指纤细。她将手晃一晃,一本正经地说,“要五个手指头都戴满,不然不答应。”
皇帝给儿子选妾,给自己纳宫嫔,竟还要贿赂宠妃,等她点头才能去办。虽然这里头大部分是玄烨为了哄人家高兴,他自己早就拿定了主意,可态度如此诚恳,细数历史上那些痴情帝王,也极少有这样的事。岚琪心里很明白,玄烨尊重她,她不能不尊重这份情谊。
至于无奈和心酸,那也是满腹无处排解,可都到这节骨眼儿上,生的儿子都娶媳妇了,她若还看不透什么是朝廷什么是后宫,也就真对不起玄烨这份情谊。
她的丈夫是坐拥江山的帝王,任何事这样一想,什么都不算事了。
之后,岚琪反而成了玄烨的说客,去告诉太后要选一个汉军旗的女子做胤禛的侧福晋。太后似乎不大乐意,在她眼里终归是蒙满姑娘好些,可岚琪细数其中利害,终于哄得太后点头。之后岚琪在裕亲王福晋的安排下,匿行去看了几眼那位李知府家的千金,样貌自是不必说,可一两眼能看出什么品行气质?
裕亲王福晋回程时安抚她说:“早年你是看过我们笑话的,我和常宁家的都不会料理家事,叫那些侍妾格格闹得府里鸡飞狗跳,现在才明白,其实她们太平与否,全在家主母身上。你与其担心妾室厉害,不如将毓溪教养更厉害。她稳住自己的主母地位,还怕一两个小妾闹腾?”
岚琪彼时也叹:“太皇太后从前总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是不该操心的,细心挑选的又如何?也有到后来看清人品不合心意的。就先这样吧。嫂嫂说得对,毓溪能不能驾驭妾室,实则都在她自己身上。”
她这边终于对皇帝点头,玄烨就真死乞白赖地另送来四只璀璨夺目的大宝石戒指给她,岚琪戴满一整只手,真是哭笑不得。之后便先于皇帝颁布旨意,先把儿媳妇叫来对她晓以大义,毓溪一直盼着有人进门给胤禛开枝散叶,自然没什么不高兴,只是她们婆媳俩最后又被皇帝摆了一道。
正月十五圣旨宣布时,玄烨最后竟一下子塞了两个汉军旗的女子给胤禛,除了知府李文晔的女儿之外,另有主事宋家的小姐,李氏为侧福晋,而宋氏只给了格格的名分。
这是岚琪没想到的,胤禛也急坏了,可大阿哥和三阿哥都是一下给了一个侧福晋一个格格,只不过她们不都是汉人,四阿哥根本没的反驳,除了了几句脾气,唯有接受这件事。
岚琪被夹在玄烨和儿子中间两头不落好,气得不肯再理玄烨,皇帝两次亲临,她都闭门称病,直到第三次他硬闯进去,两人才说上话。玄烨自知理亏,百般安抚她,岚琪也不敢太过火,终究没闹出不愉快的事。她私下与布贵人说,这次存心要和皇上翻脸的,结果自己怎么闹人家就怎么哄,自己终究没占得上风。
布贵人彼时笑着说:“家和万事兴,如今你是贤内助,皇上不把贤内助哄好了,这家怎么和?”
二月下旬,四阿哥屋子里李侧福晋和宋格格进门,内务府紧跟着禀告四阿哥的宅子竣工可以迁入。岚琪与玄烨商议后,计算着宅子里家居摆设等需要准备的日子,定在四月初二让他们搬出去。
这日,四阿哥的乳母来向德妃娘娘请安。自然请安是次要的,要紧的是禀告四阿哥那儿的动静。且说李侧福晋和宋格格进门至今,从初日来向德妃娘娘行大礼后,就没再被允许到内宫来行走。岚琪将她们约束在住所里,只有毓溪照旧能出入自由。
儿媳妇每日来请安时,岚琪若不问侧室的事,毓溪也不会提。但岚琪不能真的不过问,乳母便是她的眼线,这会儿只听乳母道:“宋格格活泼机灵,嘴特别甜,四阿哥这几日常在宋格格屋子里。李侧福晋是安安静静的人,每天只和福晋说几句话,平时不大言语。三人相处得还算和睦。”
岚琪知道,新人进门后,隔了两天,胤禛才与她们圆房。虽说他似乎更喜欢宋氏,但彼时还是先和李侧福晋圆的房,没想到还是叫宋氏多得了几分胤禛的喜欢。而李氏与她当初悄悄去看时不大一样,后来经乳母提点,才意识到也许李氏一早就知道自己要进四阿哥的门,但突然冒出一个宋氏,纵然地位、身份都不如她,还是怪叫人硌硬的,大概她还没弄明白该如何自处。
此刻乳母又道:“这两日,福晋和四阿哥略有争执,为的是带出宫的东西。福晋的意思是一些旧物就不要了,赏人或扔了,府里一概添置新的,免得宫里收拾出去又要铺开,到时候两头辛苦。可是四阿哥不大乐意,说是太浪费,屋子里的东西都是好好的,还是要带出去。他们拌了几句嘴,惊动了侧福晋和宋格格,宋格格就把四阿哥劝走了,后来是侧福晋陪着福晋说话,奴婢就不知道她们说的什么了。”
环春在一旁笑道:“那日见宋格格,说话叽叽喳喳,眼睛鼻子都在笑,很是活泼呢。”
岚琪听着却叹:“胤禛这孩子到底不懂事,和毓溪拌嘴,怎么能跟宋氏走?这两年小两口吵架,毓溪哪一回不来告状?就因为都是鸡毛蒜皮、嬉闹的小事,他们当哄着我高兴的。可这件事都两三天了,毓溪每天来半句话都不说,必定是心中有怨气了。”
乳母皱眉道:“屋子里多了侧福晋和宋格格,到底是不一样的。您就说宋格格,模样漂亮嘴又甜,起先四阿哥不大爱搭理她们,宋格格上赶着去讨好四阿哥。既是名正言顺的妾室,讨好自己的丈夫旁人能说什么?可这事儿咱们福晋做不来,李侧福晋好像也不会。”
环春问乳母:“你没有多嘴说什么吧?”
乳母忙道:“娘娘吩咐的,奴婢只帮着料理起居,阿哥和福晋之间的事只看不说话。福晋倒是偶尔和奴婢说两句,但奴婢只是听听而已,不敢多嘴。”
岚琪颔道:“你一向稳重,我信得过,你就继续看着吧,偶尔来与我说说就好,跑得太殷勤,他们就该厌恶了。”
乳母称是,也不多嘴问娘娘要如何处置,说罢了自己的事立刻就退下了。环春则安抚主子:“娘娘不要担心,奴婢回头去问问青莲是怎么回事。为了避嫌,如今她都不到里头来了,可这些事她一定明白。”
岚琪吩咐她:“你也告诉青莲,不要插手他们之间的事,让她看着就好。另外让她好好盯着李氏和宋氏,争宠也罢了,若是有人敢生歹毒之心,我绝不姑息。”
环春听出几分意思,问道:“所以娘娘预备不管这次的事?”
岚琪苦笑道:“这才不过是带不带东西出去的小事,我就火急火燎地管,将来再有什么大事,我难道把心思全搭上去?毓溪若是真没用,我也不能护着她一辈子。”
“是。”
“环春。”可岚琪突然拉下脸,满面的不高兴,冲她说,“你去一趟乾清宫,告诉皇上,我想他了。”
环春呆呆地望着自家主子,立定着不动,尴尬地问:“娘娘,真的要奴婢去?”她心想,主子一阵心火上来,过会儿冷静了就好,自己可不能帮她做下后悔的事。
岚琪却起身往内殿去,撂下话说:“你跟皇上说,我想他了,让他得空来瞧瞧我。”
环春追上来劝:“不如娘娘自己去一趟乾清宫,既然是您想皇上了,该您去看看皇上才是。”
可岚琪丢下她径直往里走,只有一句话飘出来:“我就想让他来看看我,你说我怎么就一天天只围着这些事转悠?”
环春在外头等了小半个时辰,心想,熬过娘娘一阵火气就好。谁晓得岚琪要茶时现环春还在,气呼呼地问她为什么不去,环春这才晓得娘娘是来真的,不得不硬着头皮去一趟乾清宫。
皇帝那天去了永和宫便没再离开,一应要处理的事也都搁在永和宫办,几位本领了牌子要觐见的大臣也都打道回府。
阳春天犯着懒,日子一天天就晃过去,四月初二是四阿哥迁出紫禁城的日子。一大早在宁寿宫给太后磕头后,便来永和宫向母亲道别。毓溪和岚琪有了深厚的感情,一时舍不得与婆婆分离,竟哭得眼睛通红。
岚琪没那么强烈的情绪,可她哄着毓溪,却见胤禛冷眼在一旁。乳母告诉过她,自从那件事后,小两口几乎一直冷着,不吵也不亲近,所以今天见儿子媳妇这样,她一点儿都不奇怪。
做娘的依旧当作什么也不知道,明摆着胤禛和毓溪不单单是为了带不带东西这么点小事不高兴,她若是瞎掺和,只会越帮越忙。
毓溪在额娘的安抚下,渐渐情绪平稳,因不好耽误吉时,之后再行了礼,夫妻俩便重新回到阿哥所。与苏麻喇嬷嬷道别后,一乘软轿来接四福晋出宫,而李侧福晋和宋格格,则要走到宫外才有轿子能坐。
胤禛则是随家眷一道离了紫禁城门后,就让家仆和她们先回去,他并不急着先回家,而是折回宫里去,今天皇阿玛找他和三阿哥有差事要吩咐。毓溪一早知道他这样的安排,没想到李侧福晋和宋格格竟不知道,宋格格叽叽喳喳问怎么回事,毓溪心里不悦,难得冲她严肃道:“离了宫,看着咱们的人就更多了,你要谨言慎行,不要给四阿哥丢脸。”
宋格格不敢忤逆福晋,立时闷声不响。
之后三人分坐轿子往四阿哥的宅子来,她们和下人们都是头一回看家宅什么模样,四阿哥倒是先后出宫几趟瞧见过,难怪他一点儿都不新鲜好奇。家门前已有宾客等候,裕亲王福晋和钮祜
禄家的瑛福晋受德妃娘娘所托,来为她们置办新居,并贺乔迁之喜。瑛福晋已经六七个月的身子,大腹便便,很是喜庆,摇摇摆摆进了门,与毓溪道:“娘娘说新居头一天有孕妇来,是好兆头,非要我来不可,你可别嫌我懒,我就光坐着不做事的。”
毓溪心情见好,挽着岚瑛说:“额娘若知道我劳动小姨做事,反而要生气的。”裕亲王福晋领着萨满婆婆带着毓溪在宅内各处上香祭酒,以求将来家宅安宁,顺风顺水。一切妥当后,李侧福晋和宋格格才被允许进家门,见过礼后,才由下人带去她们的住处。裕亲王福晋对毓溪说:“娘娘吩咐过,过几日就请你额娘来,新家新宅好些事要人料理,自然是自家额娘最贴心了。”
岚瑛则四处晃悠,看着屋内的摆设,随口道:“我怎么瞧着这些东西不像是新的?是你们从宫里带出来的?”
毓溪淡淡一笑:“四阿哥说能用的就别浪费,早几日我6续叫人搬出来布置好了,不然等今天一道搬出来,家里连招待人的像样地方都没有。”
裕亲王福晋笑道:“不着急这会儿招待客人,宅子里好些事没安顿好呢,何况这里是阿哥府,四阿哥不下请帖,旁人也不敢随意拜访。你们且安心将家里的事料理起来,等一件一件有了模样,做好底下人的规矩,再请客摆宴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