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秦四喜行了一礼:
“秦娘子斩杀数千厉鬼,功震黄泉,阎君命我早些相候。”
唇角轻轻一动,就是阴差不会有的生动笑意,秦四喜说:
“那多谢徐阴差。”
徐不忧又行了一礼,才跳转了身子,手里的灯也是一晃。
徐不忧,徐度归……
人生的最后几年,秦四喜听过这个名字。
带头作乱的江洋大盗。
接济流民的豪侠义士。
她修建沧浪渠的时候,被觊觎修渠银子的知州刁难,事情闹得不小,连很多同伴都劝她不如暂时等等,先去修九曲江。
一天夜里,徐度归给她送来了十万两白银,和一颗人头。
东西摆在河堤上,整整齐齐,寒光凛凛。
知州的人头上放了一封信,写了几个字:“杀人者徐度归,修渠者秦娘子,善道有君,杀道有我。”
朝廷中有人以“与逆贼勾结”之名想要问罪于她。
不过第一日,那人就被
徐度归一箭射杀在了上朝的马车上。
京城最热闹的街头,徐度归手持长弓,大笑道:
“这般一个脆头狗贼,竟敢将你爷爷我与秦娘子相提并论。”
直到她飞升,徐度归还是朝廷心中的一根刺。
至于他的结局……
秦四喜看着面前缓缓走路的背影。
脚踝不能弯曲扭转——只有跪死之人成鬼之后才会如此。
走了好一会儿,走过了望乡台,走过了转轮殿,走过了孽镜台……没有人说话。
冥河已经遥遥在望。
徐阴差终于开口,语气寡淡:
“秦娘子回凡间一趟可曾尽兴?”
“见了不少故友,很是高兴。”
秦四喜抬头看了一眼黄泉的天,是如来时一般的昏昏沉沉。
“徐阴差每日往来于冥河黄泉,不觉得无趣么?”
“不觉无趣。”提着灯的手紧了紧,徐不忧的脚步停在了冥河岸边。
激荡的冥河渐渐平缓。
“秦娘子。”
徐不忧站在岸边。
“您来时,冥河断流,您走,便让众生之念送您吧。”
说完,徐不忧抬手,握住了他那盏幽白的灯。
灯碎了。
无数星星点点的光从碎开的灯里飘摇而出,一点点凝聚在了冥河上。
“秦娘子保佑。”
“秦娘子啊!救苦救难神仙在世!”
“多谢秦娘子,多谢秦娘子!”
“每次看见我这田啊,我就只想谢谢秦娘子!”
“多谢秦娘子挖了蓄兰渠,不然咱们一家老小今年就要逃难去了。”
“好险呀!琴江坝拦住了洪水!多谢秦娘子!多谢秦娘子!”
“娘,这里也是骑鹅娘娘修的吗?我要谢谢骑鹅娘娘。”
“江山浮沉沧浪中,千里平波一娇娘。”
“今日明日,十年百年,我等虚名如灰,还圣元君只会香火更盛。”
“高坝拦水起,良田万顷生,至今忆秦娘,一生奔波忙。”
光点里传来细细碎碎的声响,像是静谧的风,又或者无波的浪,荡涤了整个幽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