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伙,对于二十世纪初的学术着作,这是个非常不可思议的数字。
不过想想在圣彼得堡大学里,其他专业的学生买不到此书,只能手抄本,也确实说明蛮有市场。
列夫勒继续说:“正好这次我们邀请了几位数学家前来,你的新手稿,我们会尽快审稿然后行,大家可都迫不及待哪。”
李谕说:“那将再好不过!”
列夫勒道:“第二版由于是专门的出版社行,涉及到了稿费问题,到时他们会亲自与你交涉。我们先去王宫,国王还等着我们。”
两人坐上马车,徜徉在瑞典带着一丝慵懒舒适的阳光中,驾车的也不紧不慢,反正北欧都是这种享受生活的慢节奏状态。
列夫勒又说:“你来的稍晚一些,不久前国王刚为诺贝尔奖亲自授奖,场面堪称盛极一时。”
“太可惜了,”李谕遗憾道,“这次物理学获奖的应该是洛伦兹教授和塞曼教授吧?”
列夫勒说:“没错,他们都是来自荷兰,并不遥远。洛伦兹先生甚至还在斯德哥尔摩过完了圣诞节才离开。”
李谕说:“你这么讲,我更感觉可惜,如果来早一点该多好。”
列夫勒说:“确实有点可惜,这段时间生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情。你知道的,化学奖授予了费歇尔教授,生理学奖与医学奖则授予了罗斯医生,这都没什么争议。”
李谕点点头,这些人的名字他都听过,洛伦兹和塞曼就不用说了,洛伦兹对相对论变换的贡献太大了。而这次诺贝尔物理学奖他是与塞曼共同因为塞曼效应而获奖,这为后来的量子力学展埋下了很大的伏笔。
费歇尔做的则是糖类和嘌呤合成,是氨基酸合成蛋白质的早期研究者。
罗斯则是现了疟疾的传染源是蚊子,对传染病研究贡献很大。
诺贝尔奖是这段时间瑞典最大的事情,街头巷尾都在热议,列夫勒和李谕自然也多聊了起来,他继续说:“我想你肯定猜不到文学奖的获得者。”
李谕眉头皱了皱:“我确实想不到。”
列夫勒说:“要不是颁奖结束,我也想不到,获得文学奖的竟然是一位历史学家,蒙森!不知道你在圣彼得堡时候感受到了没,好多人向我们写信抱怨,第二届文学奖为什么又没有授予托尔斯泰先生。”
“啊……这!”李谕有点惊讶,他确实没有听说过蒙森,但是托尔斯泰大名早就如雷贯耳,他立马问道:“为什么?”
列夫勒似乎早就猜到了李谕的反应,耸了耸肩:“授奖的是文学院,谁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总不能说是看不懂俄语吧。我也是最近刚知道,文学奖评审委员会常任主席维尔森先生对托尔斯泰先生似乎很有偏见。”
李谕问道:“您认为哪?谁应该获奖?”
列夫勒说:“虽然我并不喜欢冬宫的诸多侵略性政策,但我可是读过许多遍《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以及《复活》,我心中肯定把票要投给托尔斯泰先生。”
现在的科学家喜欢文学作品很常见,阅读名着、诗歌本来就是各种学术沙龙的一项常规活动,即便并非文学沙龙。
就连诺贝尔本人都是文学爱好者,所以他才会在遗嘱中写明设立文学奖,完全称得上一位化学家极为浪漫的佳话。
当然还有他作为一位炸药明者立遗嘱设立和平奖,业也是一位科学家自身极高科学素养的体现。
只是诺贝尔先生早已长眠地下,后世如何操作他就不得而知。
在李谕的时代,理工男热爱文学艺术也很正常,甚至他有位物理系同学考研复试时,面试官看到他的介绍中提到“读过许多文学书籍”,直接来了兴趣,几乎整个面试过程都是在问他文学相关的话题。
他也很奇怪,更奇怪的是他竟然通过了。导师给出的理由是:“他读过上千本文学作品,对今后的科学研究、实验探索可以提供灵感上与美学上的帮助。”
好嘛,原来是人家格局太大。
当然,也不能排除复试很多时候就是走个流程而已,他那位同学考研成绩是排名第一……
文学奖本来就是个见仁见智的东西,一千个人眼中还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哪。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套用到科学上也可以基本符合,科学研究还是比较容易判断成就大小的,不过文学嘛,真的太难评判了,甚至评判标准都很难说。
李谕好奇地问道:“有没有这次的文学奖评委结论性报告?”
列夫勒刚端起烟斗,从包里抽出一份:“你自己看看吧。”
李谕翻到文学奖的报告部分,嘿,看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内容竟然是:
“即使对托尔斯泰很多作品推崇备至的人,也可能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在这样一位作家身上怎么能体现出纯洁的理想?他最伟大的作品《战争与和平》中认为盲目的机遇在世界重大历史事件中起到决定性作用……他甚至在不少作品中否定宗教……”
总结性报告内容则是:“托尔斯泰以一种半理性主义、半神秘的精神肆无忌惮地篡改《新约》,尽管他对《圣经》极为无知。”
李谕真是有点无语了,怎么看着都是强词夺理嘛!
竟然拿着宗教一事拒绝托尔斯泰。
托尔斯泰本人晚年确实不再相信宗教和一些荒谬知识,形成了自己的独特信仰——自我完善。因此,19o1年2月22日,俄国主教公会正式公布了革除托尔斯泰教籍的决定。
而瑞典文学院文学奖评审委员会常任主席维尔森的标准却就是以宗教准则及宗教情感为前提,否定了托尔斯泰获奖的可能,不知道他是否又符合了诺贝尔文学奖的精神。
其实早在19o1年第一届文学奖时,托尔斯泰就是大热门,但也遗憾落选。
结果一经公布,当年就在瑞典国内引起了一片哗然,许多报纸接连刊登了国内知名人士抨击文学院、支持托尔斯泰的文章。
瑞典本土着名作家斯特林堡甚至在《瑞典日报》表文章说:
“绝大多数的瑞典文学院成员都是不怀好意、墨守成规、不求甚解的人,却不知为何让他们成了审判员。这些老爷们的艺术观念幼稚得像个孩童,他们以为只有用诗歌形式,最好是合辙押韵的诗歌形式写出来的东西才能算是诗。托尔斯泰向来以描写人物命运而着称,既然是个历史画卷的描绘者,他们就不会认为托尔斯泰是个诗人。不让他获奖的理由竟然是:他从不写诗!”
哎,李谕也不知道说什么。
二十世纪初,托尔斯泰在文学界和门捷列夫在化学界,都是无可争议的顶级大师,却都无法获奖。真是诺奖本身莫大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