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龄到来,府里热闹得,连天上明月都在云层里若隐若现,恐饶到了凡间的喜悦。
麦氏谭氏齐聚一堂赏月赏灯吃酒,男人们觥筹交错,娘子们投壶猜谜,孩童们在灯下打闹追逐,一会哭,一会笑。
张九龄虽算身居高位,到底是谭氏的女婿,他温和谦逊,推让上首给年长的长辈坐了,他按照辈分陪坐,难得饮了许多酒。
冯氏前去厅堂看了,见谭诲已经吃得满面通红,在堂上跳起来,回到偏厅,对谭昭昭担心地道:“九娘,大郎的酒量如何?”
谭昭昭道:“大郎平时不大吃酒,他自己会克制。”
冯氏变得忧心忡忡,道:“我先前去时,就见到大郎连吃了好几杯呢。哎哟,他骑马赶路而来,本来就累,可别吃醉了。”
“你快别吃了!”冯氏夺走谭昭昭手上的酒盏,斜睨着她嗔怪地道:“我瞧着你,今晚可吃了不少酒,比大郎还吃得多。”
谭昭昭难得吃酒,今晚她亦吃得不多,便道:“阿娘,你别操心了,我,大郎都没事。”
冯氏哼道:“你还没事,脸都红了。大郎也上了些脸,咦,这般一比,大郎怎地比你要白,要美。”
谭昭昭哀怨地道:“阿娘,是你与阿耶将我生成这样,都怪你们啊。”
冯氏作势欲打她,“你随你阿耶,哪能怪我了?且我把你生成这样,给你找了个俊美的郎君,功过相抵了。”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看来什么时候都一样。
谭昭昭哈哈笑,对冯氏悄声道:“阿娘,上午时,你还说和离不如丧偶呢。”
冯氏面不改色道:“大郎说他是恰逢路过,离得近,又是上元节,顺道上门来拜访,接你们母子去大余。浈昌县顺了哪条道?送了那般多的礼,连几个小郎小娘子都有,这份凑巧上门啊,我看只有一句真话,那就是他赶着上元节前来,亲自接你们母子前去大余团聚。别的休提,仅他这份待你的心,就胜过这世间千千万万的男子。”
谭昭昭听得笑个不停,道:“阿娘真是厉害,能去衙门做刑名官了。”
冯氏瞪她,“说得好听不算,端看要如何做,开山多忙啊,还不辞辛苦赶来。以前你阿耶当个闲差,就忙得了不得,成日不着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宰相呢。这男人呐,做再大的官,在外面做天大的事情,却不顾家,嫁来何用?只远远看着长安那些一品大官就够了!”
谭昭昭听得一愣一愣,噗呲笑道:“阿娘,你就是夸大郎,也别处处带上阿耶啊。阿耶又惹到你了?”
冯氏四下看了眼,妇人娘子们二二两两坐在一起吃酒说笑,几个儿媳在招待她们,方压低声音,生气地道:“你阿耶先前与我说,想让大郎给十一十二他们寻摸一门好亲。真是个浑球,大郎如今结实来往的,都是贵人,让大郎去开口,门楣低了,好似按着头逼迫别人娶。门楣高了,好似大郎去舔着脸求人,要将自己投身到高门之下。与大郎身份差不离的
,
那是五品,
长安的五品!我的女儿才嫁五品,一个侍妾生的,呸!”
谭昭昭见冯氏真怒了,忙搂着她的胳膊,劝道:“阿娘别生气啊,生气不值得。阿耶就算提了,大郎也会想法推辞掉。大郎这些年在守孝,他以前结实的那些友人,早就疏远了,让他去保这个媒,一时难以寻到合适的人家。”
冯氏一想倒是,气逐渐散去,道:“反正我不管,我不亏待十一十二,那是我心善,我可不是菩萨,如何都不能让十一十二越过了你去!我都一把年纪了,儿女之福,我有你,有大郎二郎二郎,不缺几个庶女的孝顺!”
谭昭昭连声说是是是,端起案几上的酒盏递到冯氏面前,笑盈盈道:“阿娘,吃一口顺顺气。”
冯氏气归气,脑子灵光得很,取了谭昭昭手上的酒盏放到食案上,“我不吃,你也别想着偷吃。”
说罢,拉着她起身,道:“你阿耶只要一吃酒就没个底,我如何能放心,走,一起去瞧瞧。”
谭昭昭没法,被冯氏拉着到了前厅。厅内一片热闹,谭诲手舞足蹈,谭大郎他们与麦氏的儿郎们,皆面红耳赤跳得欢快。
张九龄面带着微笑,未像他们那样醉得乱舞,动作稍显迟缓,随意摆动。
谭昭昭狐疑地打量着他,一时不知他是醉了,还是清醒。
张九龄看到了谭昭昭,眼角眉梢都溢满了笑,朝她走了过来,叉手对冯氏见礼。
冯氏赶紧问道:“大郎白日赶路辛苦,身子可还吃得消?”
张九龄道:“有劳丈母关心,小婿无事。”
谭昭昭见他说话比平时要缓慢,眉眼间带着明显的疲惫,道:“大郎去歇息吧,别吃酒了。”
张九龄立刻应是,“我去与丈人舅兄们招呼一声,便回屋去歇息了。”
冯氏望着张九龄走回厅堂的背影,笑道:“还是九娘说话管用,哎哟,这般一比,你阿耶真是,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