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本身能力卓越,对于当今也有足够的了解。孙化贞在两江干的事情,放在太上皇年间根本做不到,因为皇帝不能顶住压力,下面做事的臣子,又怎么能顶得住?有了这个前提和认知,林如海瞬间就明白了。所有疑问都有了答案。
“国家现状不佳,陛下欲改之,如果内阁都不能跟陛下达成一致,何谈改之?”林如海说出了问题的真相。
“陛下不缺耐心,所以把三位阁臣外放为总督,现有内阁作为一个考察平台。先内阁,后六部,不能跟陛下一条心的大臣,注定要离开中枢。看不到这点的大臣,自然要被淘汰出去。如果内阁迟迟不能达到陛下的要求,汉武帝的内廷没准要重演一次。”
现在的国家处在一个存量竞争的状态,利益各方先考虑的是自身的利益,并不能以国家的利益为先。
“争来争去,怕是要成党争了。唐有牛李党争,北宋新旧党争。我欲就此事上奏,你以为如何?”林如海决定征求贾琏的意见。
在贾琏看来,林如海不是在征求意见,而是需要有人赞成他的意见。
社会上与人相处的时候,如果有人征求你的意见,一定要分清楚,是在需要你的肯定,还是真的需要你的意见。遇见真的需要意见的人还好点,遇见那种只是需要你的点赞和肯定的人,你却提了意见,那就是把人得罪了,这一类人往往气量还不大。你真提意见,当面他笑嘻嘻的接受了,转头心里骂娘:你什么地位、资格,你也配给我提意见?
如果真的遇见有人征求意见,最好别给意见,就说不懂,说不上来。当然了,如果你靠山硬则是另外一回事。
对于林如海,贾琏倒是不必客气的表示:“其中利弊,我也搞不清楚,所以不给建议。”
这是大实话,毕竟高端的政-治斗-争这一块贾琏是真不懂,贾琏只能说对承辉帝还算了解。都不敢说了解林如海。
你连当事人都不算特别了解的时候,怎么敢给人家提意见呢?感觉上林如海是非常有主见的人,贾琏才不去泼冷水。
“滑头!”林如海有点不满,但也没啥大问题。只是觉得年轻人不喜欢表现就算了,还如此的滑头,不好拿捏,令人生出挫败感。
在林如海看来,贾琏最大的优势,就是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同时还能影响到张廷恩。
朝中无人不知的是,如果要列出对皇帝影响力大臣的排行,张廷恩第一,孙化贞第二,孔照第三。
区别在于,辅孔照对承辉帝的影响力,并不是通过建议达成的。而是在作为文官之与皇帝的博弈过程中达成的影响。
由此可见,孔照这个辅,根本不是看上去的【软弱】,能坚持的他总会坚持。
通过是否恢复漕粮一事,保持沉默的承辉帝想看到的是什么呢?朝中是否有党!继续下去,有没有党争的风险。
至于利益之争,哪个时代没有利益之争,一直存在的东西,有啥可惊讶的?
贾琏告辞离开,林如海也没留人。出了督察院的巷子,一辆轿子从隔壁的巷子里出来,帘子打开有人招呼:“贾大人!”
贾琏定睛一看,说话的人是宁克,这一位来往的不多啊,怎么会主动招呼呢?
论级别这是上官,赶紧翻身下马,礼数上丝毫不敢怠慢:“见过宁大人!”
宁克示意轿子落下,出了轿子抱手客气:“贾大人身兼多职,为国事多有辛苦,宁某佩服。”
贾琏觉得这话有点阴阳,奈何找不到证据。脸上依旧堆笑:“您过誉了!”
“日头还早,一起找个地方坐坐?”宁克出了邀请,丝毫没有上班不该摸鱼的觉悟。
尽管不知道他啥意思,贾琏还是答应了这突如其来的邀请,点头道;“您带路!”
宁克回到轿子上,贾琏策马跟上,离开官衙密集的区域,很快来到街边的一处茶楼,宁克的长随先进去安排好之后,两位才入内进包间雅座。
掌柜的亲自出马伺候,上了好茶和若干零食后告退,宁克看上去是个爽快人,很干脆的开口:“上任至今,耳朵里没少听与贾大人相关的话。”
贾琏对此笑着摇头:“明白,都不是什么好话。”
宁克点点头:“确实如此,可是每件事情仔细看下来,贾大人并无徇私之处。一个不徇私的官成了别的官口中的另类,宁某念及仕途一路走来,感同身受。不招人妒是庸才,这是场面话。实际是秉公办事的人,伤害到了同僚的利益,才会没人说好话。”
这次贾琏没有接过话,而是平静的看着宁克。如果一个跟你不熟的人,说一些刺耳的话,只要不是侮辱人搞人身攻击,即便被冒犯了,也并不值得在意。需要小心面对的是宁克这种,明明关系一般,上来一通赞美的人,必须小心应对。
宁克知道贾琏很警惕,但也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自说自话:“陛下钦点在下为户部尚书,并非宁某才干之故,而是陛下需要一个在京城在官场没有太多干系的户部尚书来做事。做什么事情呢?预算制度的完善与执行!考成法明年于京畿实行之前,陛下以贾大人为京畿巡按,如今本已按下去的漕粮运输沉渣泛起,几件事夹杂,可见陛下之伟略,所图之大。”
“宁大人说的这些,下官不懂,下官就是个听命办事的四品官。”贾琏不打算继续这些话题了,因为根本就不想听。
宁克也没打算一番话能说动贾琏,并达成任何实质性的关系进展。这不现实!上任之后的宁克,沉下心来观察一段时间后,现贾琏官不大,但是很有意思的人。这么说吧,这几年朝廷几乎所有的大事,里头都有贾琏的身影。这就很不得了!
年纪轻轻掺和进来那么多大事,越过越滋润,这根本不是所谓的一门双公就能解释清楚的。京城这个地方的官多,别说三品以上了,四品以上的官儿,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从人精堆里混出来的。贾琏起点高不假,没有被玩死才是关键。
“贾大人谦虚了,有个事情想请教贾大人,还望不吝赐教。”面对贾琏的撇清,宁克丝毫没有不悦,反而继续靠近的意思。
对此,贾琏很干脆的表示:“宁大人,京中那么多高官,为何抓住下官这个四品官不放呢?”
“当今辅乃宁某会试座师,进京之后,宁某依礼登门拜访,事后诸多当初的同年次第登门。宁某隐隐成同年之,对此,宁某深感忧虑,生怕将来有一天,被同年们裹挟着成为所谓的宁党之。在朝文官,身不由己的事后太多了,贾大人入仕后特立独行,宁某自认做不到贾大人的程度。今日请贾大人一叙,听在下这番啰嗦,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表明一个态度,今后贾大人有事,可以事先私下沟通。不做朋友,也不要做敌人。”
贾琏觉得宁克今天很奇怪,但又不明白他的意思。会不会成为对手,哪里是你我之间能决定的?现在没有利益冲突,不能与将来没有。
有事事先私下沟通,你我之间,交情没到吧?
贾琏想不通宁克怎么表现的如此“幼稚”,这哪像一个尚书呢?
不懂不要紧,赶紧告辞离开就是了,贾琏果断的起身道:“在下还有事情,先走一步,多谢宁大人的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