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你要问我,我一时可说不上来。”
祝缨又问:“郑相公门下您总熟悉的,我现在要用人,如今不是谦虚的时候。”
岳妙君道:“不是我谦逊,我不比你,一直在朝上,内宅妇人,能知道多少国家大事?晓得多少他们的事迹?能传到我这儿来的,必定能传到你耳朵里,何须问我呢?”
“那您,想不想到朝上去?”
岳妙君微微起身,又坐了回去,带点失落的笑:“只怕不成。看到二十三娘她们出息了,我也就高兴啦。至于我么……”
祝缨凑了过去,附耳道:“你又不比别人少二两脑子。没经验,就从现在开始留意,总有能用到的时候。东宫未定,我想先定个太子,选一个亲娘能干的,太子的母亲就是皇后。愿意做新皇后的老师、智囊吗?
皇帝看着不像长寿的样儿,为国家计,我得选个合适的人接手,免得国家乱了。我懒得管后宫。你要是顾虑到有家有业子孙掣肘,不愿意到前朝来,那就先在后宫。如何?”
岳妙君呆若木鸡。
祝缨又仰了回去:“维师尚父,时维鹰扬。”
她静静地等着,岳妙君没有呆很久,也坐正了,严肃地看着祝缨:“您这想法有些出格。”
祝缨道:“我什么时候在格子里呆过?” 岳妙君抿紧了唇。
祝缨道:“反正,就是预备着。他要能长命百岁最好,再不几天,人才陆续可用,咱们都能放心。您就当给自己再找点事做,免得在家中枯坐无趣。
否则就能免去又一场动荡,咱们这就是大功德。你读书,也知道的,他要是短命对天下不是件好事。
我时间紧,还有许多事做,你得快些给我个答案,我好安排接下来的事。你们家别人的眼光,我不大信得过。”
岳妙君不由自主地道:“好。”
祝缨道:“那你看哪个像样?孩子嘛,都说三岁看八十,其实呢,最后长成什么样真不好说。大人不一样,性子已经能够看出来。您常在宫里走,哪个?”
岳妙君凑了过去,轻声说了一个名字。
祝缨道:“好。”
岳妙君轻叹一声:“其实,有时候母亲也做不得准的。譬如严昭仪,我后来倒见过一她一面。她说,‘我是那么的小心,从小教他谨慎,出了自己的地方,别人给的一口水也不喝,一粒米也不吃。他怎么会干出那样的事情?’
她也尽力教孩子了,孩子长成这个样子,也是出人意料。”
“她那小聪明,不提也罢。我想你总不会只教这些东西的。”
岳妙君点了点头。
祝缨道:“二郎……出孝了,职位也该升一升了。我调他去鸿胪,如今西、北都有事,鸿胪也不闲着,他也能历练一二。”
“那陈家大郎?”
“他?另有安排。”
“好。不过,姚那里?”
“我已经去信给他了。”
岳妙君道:“那我就没别的好说的了。”
祝缨起身道:“那我就告辞了。”
岳妙君道:“您强于我多矣!”
祝缨道:“您客气了,我不过是个跳大神的,刚入京的时候只想着自己一家吃饱穿暖。后来也不知怎么的,断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案子,见了许多世情,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有时候我也觉得奇怪。”
“无论如何,变得好!”岳妙君说。
祝缨笑笑:“我该走了。”
岳妙君起身相送,又忍不住拉拉刘昆的手:“可一定要做下去呀!女子能做官,很不容易,机会太难得了。”
祝缨道:“哦,以后会好些,我试试能不能科考取女官,朝上的那种,不是宫里的花衣裳。”
岳妙君微张了口,不太像是一个沉稳的太夫人了。祝缨笑笑:“走了。”
岳妙君将她们一直送出门,又送到街口,祝缨道:“别再送了,我们骑马,快的。”
岳妙君站住了,道:“是啊,骑马,快。备车,我要进宫。”
……
刘昆随着祝缨扳鞍上马,鞭马前瞅着机会说:“我一定会做下去的。” 祝缨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废话,我那么多作文等着你写呢,写得越多,才能流传得越广。否则锦绣文章都烂在了肚里,岂不浪费?”她用马鞭指着刘昆道,“要一直传下去。”
刘昆之豪情顿起,直到了施家门口才收敛了心神,低声道:“可惜,十二娘的诗文,多是些抒情绮丽之作,论政、论史并不多。素日里所言要是能写下来,该有多好。”
祝缨却听到了:“得空你抄录给我。”
“哎。”
施季行曾是祝缨的下属,亲自迎出来,两人的对话就此中止。
施季行为祝缨引路,请她上座,问道:“您怎么亲自来了?”
祝缨道:“该走这一趟的。我做事喜欢说清楚,答允的条件都会兑现。向你讨要一个宝贝,我给他相府掾可以么?”她将官职摆在施季行面前。施家也是个大家族,并非每个子孙都能马上获得清要的出身。
施季行道:“多谢。这几天忙大理寺的旧档,都忘了他也长大了。”
祝缨道:“现在缺称手的年轻人。你们家里的这些呢,也不好总排着队吧?把科考开起来,照老王相公生前那个规划来,能考中的,让他凭本事自己来。长处不在读书的,混个荫职。你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