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幼容一走就是三年,晴翠情绪越不好。这一日明璋回来吃饭,凌清辉正在哄晴翠高兴:“等你幼容姐姐回来,我就立马下旨奖赏她。清越再怎么样也不能阻拦别人做官吧?到时候你俩还是最好的朋友。”
晴翠冷哼:“人家很用不着你。荣安公主权力大着呢,来日荣光比跟着你耀眼得多。”
凌清辉笑道:“她只管做梦。没我遗诏,她岂能继位?除非兵变。可要兵变,她手里总得有人吧?”
“谁知道呢?她也曾入骁骑营,也有一支卫队,杨乐年年入京,必去她门上,左赞善齐致还是齐威的堂弟,真要拉点人马,也未尝不可,”晴翠闷闷不乐,“孟广离情形也不太对劲,在外待得似乎十分滋润,传回来的消息却总是滞后些。我一时还没有什么合适的人去查她。”
明璋看父亲尽心竭力出谋划策,还要努力哄着母亲开心,愣愣看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问道:“爹,你心里最爱的是我娘吗?”
晴翠跟看傻子似的看着她:“他不爱我费这功夫?不爱我直接立你二哥做太子不好吗?”
“李东援跟我说,‘你母亲根本不是真宠妃,你哥哥的母亲才是陛下心里最爱的人’,”明璋十一岁的小脸上露出些困惑,“我想起二哥也曾经说过,他娘才是父皇真正小心保护的人,我们都只不过是给真兰花挡风的树。想想我哥哥们犯了大罪,李娘娘和王娘娘也没有被褫夺封号,刨坟掘墓,后来哥哥们还葬在了她们坟边,我父皇确实对他们很好哎!所以我又有些拿不准主意了。”
晴翠笑了半天才说:“你怎么还跟那二傻子一起玩?平白把你也带成了傻子!”
明璋就不爱听别人说她傻:“他也去骁骑营了嘛!我没理他,他就追着我说这些,说我总是高傲得不得了,看起来受尽宠爱,其实就是个笑话。我爹给我宠爱只是为了拿我做幌子,生了儿子的娘娘们才是我爹心尖上的真爱。”
凌清辉简直无奈:“为了幌子杀真爱的儿子吗?那这样的爱真是不要也罢。”
晴翠笑道:“世人总是喜欢否定真心之后再求真心。史书上那些有感情的夫妻,要被后世断为虚假,给你金银珠宝高官厚禄,是让你登高跌重;封赏你的家人,是惧怕你家造反;对你生的孩子好都是拿来做棋子掩护真太子。哪怕这男子亲口说了爱,也这样去做了,依然会被说成是虚假的,是为了图谋成事故意迷惑这人那人,要让你身处锦绣堆中,却丝毫得不到真情。”
晴翠阴阳怪气地模仿完,又忽然一脸严肃郑重叮嘱女儿:“你可别被这些傻话骗了,哪个男人对你甩脸子,那就是没把你当回事,你可千万别觉得他是爱你在心口难开,又或者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你若遇到很喜欢的,也不要明明喜欢,嘴上却说些伤人的话。一时负气,也许就是终生抱憾。”
明璋点点头,又说:“他们都说皇家无真情,我是不是也得防着点你们?”
凌清辉没忍住,扭头捂嘴爆笑。
晴翠冷哼:“我们之间要是没感情,你压根就不会跑回来问这一堆傻话!这种人最是讨厌,先将帝王真心所待之人打成假宠假爱,再说帝王从来没有真情,继而抒一通天家冷酷,唯他穷困破落户能有无限真心。我看世人争论帝宠是假,借机兜售自己家那卖不出去的草包男人才是真。你记着,皇帝至高无上,只要他想,放牛郎也能白衣拜相。何况后宫就是他的家,他想宠爱谁还不是随心所欲?”
“可是,有些皇后妃嫔,起初是挺好,后来晚景也的确很惨啊!”
“人心易变嘛!”晴翠幽幽一叹,“不管终局如何,当初山盟海誓时候一定有至少一个人认了真。‘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可到这一步如何呢?‘反是不思,亦已焉哉!’你没了真心,那我就和你到此为止。卓文君当垆卖酒时是心甘情愿,写下‘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也是当真要与司马相如了断。”
晴翠瞟一眼凌清辉:“谁像他们男人,为了博君主顾盼,故意遁入高山,隐居不仕,可深山隐士又是怎么扬名天下的?入朝又要写怨情诗,怨就怨了,你冒充我们女人做什么?我就没见徐云西海诗政何时有崔正卢方李翰林那股子酸劲!哎,还不如柳茂呢,人家爱你爹时候坦坦荡荡来闹我们,不爱了还能拉起一票人造反给儿子争皇位。”
凌清辉忙说:“这话你教给元麟就罢了,可别教给那群朝臣。还是让他们继续哀怨吧!几句牢骚出不了事,若学会了你们女人的决绝,我真是要睡不着觉了。”
晴翠嘎嘎大笑,凑到明璋耳朵边小声说:“我看儒生不如我的大黄狗。”刚说完凌清辉就将她拽了回来,叮嘱女儿:“读书的人有好有坏,有些比不得乡野老农更有风骨气节,有些确是不负学识,你娘这话你多琢磨,但不能一概而论。”
明璋点头:“我懂,就像李东援是男的,爹你也是男的,但我娘骂男人都是狗的时候,我知道男人里头不包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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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清辉脸色黑:“你哪次夸我听着都像骂人!”
明璋连忙补救:“就算这里头有你,你也肯定是大黄狗那么好的狗,不是别的狗。”
凌清辉连连作揖:“祖宗,少说两句,叫我多活几年吧!”
晴翠嘎嘎大乐。
一时蔡司膳带人来送午膳,明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菜端上后便一声不吭闷头狂吃饭。凌清辉与晴翠对视,前者冲后者眨眨眼,又比了个口型,晴翠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明璋一顿风卷残云,肚子填了个七八分饱才抬起头来:“咦,我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