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翠说:“我们就跟她们一道去,哪里能找你不便呢?反倒更方便了。走吧,小麒麟比以前更皮了,我真怕她把她姑姑累着,一起去也好管她。”
陈幼容便要邀请宋静怡一起去,可四下看看,哪里还有人了?晴翠伸手拽着她,大踏步往冰雕园去。
冰雕园附近还有一处丹桂园,已是深冬,桂花早已落尽。工匠们染了通草、细绢做成桂花式样,又用模具灌水,冻成晶莹剔透的冰花。脱模后将冰花安放在真树枝上,再用细尖嘴的茶壶对着花枝背面与树连接处浇水,直到冻住方去粘下一枝。
此法费工费力,工匠们在外搭着梯子,脸被树枝扎着,手指冻得通红肿,晴翠说:“谁想的这缺德法子?不必做了,都回去取暖!”
一个工匠低声说:“娘娘,是太后想看。”
晴翠皱眉道:“太后必不知道你们这样受罪,我去禀报她。”
陈幼容忙拽住她袖子,轻声说:“今年不同以往。太后也不是不知道,你莫去触霉头。”
工匠也说:“太后来看过两回了,还嫌花不够饱满,又叫重做的。娘娘心慈,小的们感激不尽,只是这活不能不做。”
晴翠摇头:“那么好一个人,怎么变成这样了。”又扬声道:“果然还是太后有品味,会赏意趣。只是这也太慢了,还有一日就是冬至庆典,完不成怎么行?广阳,元福,你们带些人快去帮忙,务必做得又快又好。”
侍卫们忙答应一声,有的去抬梯子,有的去找帮手,各自散开,只留了四个跟随晴翠预备应答。
晴翠又低声吩咐彩月:“你去尚食局,跟韩尚食与蔡司膳说,炖上约莫二百人份的肉菜汤,这些工匠干完活好吃点热的。”
彩月说:“那咱们的侍卫不算在里头?”
“咱们的人回自己宫里吃。尚食局现在备的料都是后日冬至用的,韩尚食必定心疼,你叫她先用上,明天一早牺牲处就送新的来。”
彩月答应一声,带个小宫女走了,晴翠问竹香:“你出来带没带令牌?”
竹香答道:“恐怕娘娘一时吩咐人,詹事府不及应答,奴婢出门就随身带着呢!”
“很好,你带两个小太监去紫光门外,到议事堂找到太仆寺,太仆寺下辖有个九牧局,九牧局管着典牧署,那个为我们送肉的牺牲处就是典牧署的属下,”晴翠叮嘱道,“你只吩咐太仆寺卿办差就行,跟你说细些是因为议事堂没几个好东西,恐怕他们欺负你是宫女,不知道这些部门,拿你寻开心。”
竹香点头道:“娘娘放心,奴婢都记下了。”
陈幼容一直微微歪头,笑看着晴翠安排,直到众人都各自忙碌去了,才轻声说:“你倒是一点没变,还是老样子。”
“我常会想起以前的日子,吃不饱穿不暖,也没人拿我当人看。夜深人静时候,对镜自照,我也会扪心自问,还是不是以前的我?”晴翠露出点微笑,“有你这句话,我心安不少。”
陈幼容笑道:“是啊,以前的兰兰瘦瘦的,小小的,看着就让人心疼。现在头也黑了,脸蛋也白了,可见天家德厚。”看宫女们跟得不紧,陈幼容声音略低,带了些真心:“能在深宫中活下来,这就是幸事了。”
想到当年两个小女孩的彷徨无措,晴翠感慨万千:“是啊,那时你想走,我想留,都是为了求一条活路。孰料造化弄人。”
造化弄人,被嬷嬷们一致认为适合留在后宫的陈幼容,没能压住民宅后院,而连她本人都不抱希望的晴翠,却张牙舞爪侥幸活到如今。
陈幼容潇洒一笑:“我竟然能再回京城,一展抱负,这才真是造化奇妙。”
“是啊,那些年我们三个聚在一起,常感叹你埋没才学,太过可惜,”晴翠突然转头看向她,“可是幼容姐姐,你为什么不选择我呢?难道跟着我不能实现你的理想抱负吗?”
陈幼容愣了一下,许久才说:“我当时苦海挣扎,万念俱灰,是公主救我出了火坑,她说要我陪她,我无法拒绝。”
晴翠站在她面前:“那我呢?我也希望你陪着我,你忍心拒绝吗?”
“我已经答应她了。”
“你答应她之前,有没有考虑过选我?一下下也行。”
陈幼容看着她,目光温柔:“兰兰,我执着她,和你执着我是一样的。”
晴翠沉默半晌:“如果那时候我没有逃避,而是及时去救了你,是不是就不会有如今的错过?”
“不要责怪自己。欺君之罪,忠孝大义,谁也担不起,谁也赌不起。兰兰,我从未怪过你那时不与我通信,如果那时我是你身边女官,我只会更果决地劝你不要派人去平阳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