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刚擦亮,外头便传来悠悠钟声,秀女们纷纷被惊醒。
二遍钟声时,姑姑们便来敲门了:“姑娘们快起身。”
秀女们闹哄哄起来,挤挤挨挨洗漱、梳头。因在家时都是丫鬟动手,临动身前,陈幼容等人都是叫丫鬟教了几天,才学会梳几个简单式、精致妆容,勉强应付生活。
冯玉兰快穿好衣服,也不用镜子,随手将头抓一抓拢到脑后,咬着绳子编成一条大辫子,扎好便冲出去提水。
一大桶水提进来放好,冯玉兰吆喝一声:“水在这里了!”又翻出包袱里的水杯,往水桶里舀了一杯水,另一手拿着茶盐牙刷,跑到外头花坛边刷牙,刷完后将杯子里的水往手上一倒,在脸上胡乱抹抹,就算洗过脸了。
看着冯玉兰随手撩起上衣衣角擦脸,一旁的吕姑姑嘴角抽搐,心里觉得这丫头委实有些粗糙。
何姑姑已经扯着大嗓门喊上了:“娘子们,洗漱完到院中集合。”
秀女们有的动作快,有的动作慢,吵吵嚷嚷,花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才在院子里全部站好。
吕姑姑打头,何姑姑压后,带着秀女们出了夜里来时的院门,冯玉兰看到右手边便是昨晚的梅花门。
吕姑姑今天带她们进入了左边一道门,冯玉兰看到门里是一处极为开阔的院子,正中是一座巨大的宫殿,门口有几个宫女站在那里,左右两边是厢房,几个太监提着水桶从厢房出来,通过连廊去了后头。
吕姑姑将秀女们带入宫殿,殿内极为宽敞,左右开阔,进深较之略浅,内有一个约莫四五级台阶的高台,正中间摆着小小一张罗汉床,坐着昨天那位红衣老宫女,她身边还有穿着不同深浅红色的女子。冯玉兰没想到连红色也能分出这么多种,一时又不敢确认这个红衣宫女是不是昨天那个了。
殿里摆着许多蒲团坐垫,通过两人宽的走道明显可以看出分成了三大块,每块区域里又按照九人一排、九人一列分了三、四小块,每一小块按照三人一排、九人一列划分。左边区域已经有秀女坐下了。
吕姑姑将她们带到最右边区域,吩咐她们坐好。
梁贤揉揉肚子,小声说:“昨晚没吃饭,我已经饿了。”
陈幼容也压低声音说:“估计我们听完这个嬷嬷的训话就可以去吃了。”
冯玉兰伸过头来:“姐姐,你怎么知道?”
陈幼容说:“那两边厢房,我瞧着摆了许多桌椅碗筷,我想,我们日常学习、吃饭都在这里。”
宋静怡说:“慈恩府下辖平阳、德阳、安阳三郡,我看这蒲团的摆法,八成这个院子里就是慈恩府所有秀女学规矩的地方,可是九九八十一,三八二百四,就算加起来不到三百人,左右厢房也不像够所有人用餐的样子。”
陈幼容说:“厢房两边都有连廊,所以肯定还有后殿,说不好啊,后殿也是这样的格局,正中一殿,左右两殿,那就足够大家坐得下了。”
冯玉兰不由得咋舌:“这院子竟然这么大?”
陈幼容点头道:“做饭要有厨房,吃完饭又要有足够的地方刷洗餐具,小了怎么忙得开呢?我猜着,后殿里一处留作大家用餐,剩下的两间房,就是厨房与刷洗处。”
冯玉兰暗自猜测,陈幼容对房屋格局如此熟稔,想必她家也是这样大门二门好几个门的深宅大院。
四人正说话间,又有秀女6续被其他绿衣宫女带进来,坐到中间区域,大殿很快满满当当。
清脆一声铃响,大家都往声音处望去,红衣宫女放下摇铃,开了口:“我姓郑,是教你们规矩的宫女。你们叫我郑嬷嬷就可以。”
秀女们齐声道:“郑嬷嬷好。”
“宫里规矩,一遍钟声醒,二遍钟声起,三遍钟声时人就要到位了。方才德阳郡秀女是踩着第三遍钟点进来的,而安阳郡秀女到得最晚。你们第一天都不合格。”
大家没想到开篇就遭了打击,都有些懵,便有一个秀女说:“可是昨天也没有人跟我们说呀!”
郑嬷嬷说:“如果我没有允许你们开口,那么你们只需要听我说。这是第一次,暂且免罚,再犯的话就要站着了。”
那秀女登时脸色通红,似乎要哭出来。
郑嬷嬷并不理她:“这也是你们今天迟到还有坐垫的原因,毕竟昨天你们到得实在太晚,宫门都已经下钥了,尚宫局禀报了陛下,才获准开门接你们进来。所以尚仪局商议的结果就是,尽快安置好你们,让整个宫苑安静下来,不可再有吵嚷。夜深人静,声音传得远,惊动了任何一位贵人,大家都是死罪。”
众人一时噤声。
郑嬷嬷很满意她们的反应,又说:“跟你们说这些,是为了让你们明白为何一件事昨天行,今天不行。不要以为宫里可以随你们的心意肆意妄为。何时起床,何处做事,什么身份级别的人能到哪里,不能到哪里,都有详细的规定。”
郑嬷嬷扫视一圈:“从今天开始,就要严格执行宫中作息、规矩。此后一个月,我也会将基本的规矩一一教给你们。学好了规矩,你们才能在下个月的时候正式开始选秀。”
众人彼此看看,没想到在县城中学过规矩了,进宫来还要再学一个月,都有些打怵。
“宫里卯初敲头一遍钟,一刻钟后敲第二遍,卯正敲第三遍钟,三声钟响后,满宫里上至皇后妃嫔,下至当值的宫女太监,都要起身开始一天的生活。”
“你们在这宫里,每天卯正来此上课,辰正用早餐,早餐时间为两刻钟,辰正三刻继续上课,到午时用午餐。午餐后休息,未初二刻继续学规矩,中间会有短暂的休息。一开始我对你们会严一些,一直到用晚膳的时候再放你们下课,也就是酉时。”
冯玉兰欣喜地睁大了眼睛:这宫里竟然吃三顿饭,她真是来对了!
“一日三餐都在这春和宫侧殿中,吃饭时也会有姑姑嬷嬷随时纠正你们的仪态,吃饭喝茶都要保持安静,将声音控制到最小,将来如果入选,陛下召见时有可能赐你们同桌用膳,若是动作粗俗,声音扰人,你们就没有第二次侍驾的机会了。”
郑嬷嬷不紧不慢地讲着最基础的规矩:“坐要有坐的样子,站也有站的要求,我坐在罗汉床上,不是为了拿大,而是为了给你们展示各种坐姿。让你们坐蒲团,是因为宫里冬天坐暖炕,夏天起居多是在罗汉床,盘腿的情况很常见,你们要学习如何坐得舒适又端庄。再者,宫里头虽然多行福礼,可大场合的跪礼要求更严,因此你们也要练习几天。等到入选以后,还会分给你们专门的礼仪嬷嬷,年节出席大场合之前,都要先行排练。”
冯玉兰只对那暖炕有兴趣,可惜郑嬷嬷并未多讲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专注讲解礼仪典范。冯玉兰听了一会儿就累了,闻着外头飘来的饭香味渐渐开始走神,想着郑嬷嬷赶紧讲完好吃早餐。
不想这饭吃得也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