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地狱一样古老的地中森林出呼呼的抽打声,几朵脏兮兮的哭脸花旋转着掉了下来,很像某种抽象化过的斩仪式——它在自娱自乐,“那个玩意儿在基希诺的尽头,吃人的房子。”
这不是个直接的地名。
显然天使也不清楚这指的到底在何处,尽头可以有很多种。
“是哪一边的尽头?”他问。
“我真不喜欢他。你最好明白我的意思。”
亚历山大吊死鬼似乎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自顾自出簌簌的声响,抱怨起来。
“你知道吧。这其实挺累的。我觉得我还真有点儿老了。混沌之子一出现。得。又得上战场了。毕竟那时候就没有不是战场的地方了。我不是时时刻刻都想勒死七千七百七十七个天使的。”
沉闷的呼啸声从黏腻的树叶中穿过,这次很难判断它是在笑还是在叹气:
“当一个小天使像你一样乖巧懂事的时候,我不介意多说两句话,你最好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不勒死也行,说完再勒死也行。”
“您真邪恶。”
柯启尔毫无波动的说,推着术士翻过一个圆桌一样宽大的阴燃木桩。
涅塞为他这种对威胁视而不见的回答感到震惊。
不过他很快明白了,“邪恶”对于亚历山大吊死鬼来说其实是一种夸奖。
“那是自然。只是我也很难一直保持最佳状态。毕竟都活了这么长时间了。”果然,森林满意地回答。
“您介意表一下对那小不点的高见吗?对。我是说混沌之子。”柯启尔很快接道。
“这有什么好说的。他只不是个罐子罢了。重要的是罐子里的油脂。你最好明白我意思。要拿全世界做个面包的话。面粉,骨头和甲虫是最主要的,但是还得有油脂。”
“明白。真是些阴暗的伙食。”天使说。这在地狱自然也是句恭维话。
罐子……油脂……它是在说,混沌之子只是个容器?
“请问,是谁把油脂放到罐子里的?”
涅塞产生了自然的联想,便开口问道。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和亚历山大吊死鬼说话。
他本不该这么鲁莽,这么突兀,但他太累了。
森林停了一会儿。
“好问题。”
它突然爆出蜂群嗡鸣一样的尖笑,“你问倒我了。小家伙。我还真不知道。一般来说我会把你的头摘下来作为奖励。不过今天我实在不在状态。就拿这个奖励你吧。”
一个很轻的东西打在了涅塞的脑门上。
术士伸手抓下,现那是一小截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树枝。
回去给老师看看……他脚步没停,把那截树枝揣在怀里。
他已经明白“千万要紧挨着森林一直行走”的重点除了“森林”,还有“一直行走”。天使的身体也一定接近崩溃,只是在一直硬撑着快走与打岔。
……甚至不一定是打岔。
他在故意打听消息?涅塞有些不敢相信。
“不过不管怎么说,您一定察觉到了点什么不对。”
另一边,柯启尔已经在三秒之内开启新的话题,就好像不说话就会憋死一样。
“呵。那不然呢。”
亚历山大吊死鬼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沾沾自喜地开始讲述,“当然不对。末日之战的预言是我看着他们写的。混沌之子也是我看着降生到地狱的。你觉得过了这么长时间后,这两个还会是一回事?你最好明白我的意思。”
涅塞用心听着他们对话。
“有差别?”只听柯启尔问。
“差别大了。比如吧。他们预言的时候,本来要写‘将他溶解于末路中,以扩散最终混沌出击’。然后没有一个家伙会写‘溶解’这两个字,还有‘散’‘终’。所以就改成了‘让他焚尽,这样就可以烧光全世界’。”
“你最好明白我的意思。”它补充。
诡异的沉默。
涅塞思考着这两种表达除了文采之外的意义区别。
柯启尔这次竟然没接话。
涅塞抬起头,一堵墙一样的树干立在眼前。
天使湿润的袍角消失在那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