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冷恪清说:“来看看她。”
他看了两侧的实验舱一眼,那些人还活着,他不敢赌,于是听从了冷恪清的命令。
但就在他走上高台,看清了棺椁里的‘人’时,几乎在一瞬间便失去了理智给予他的所有判断——
他曾暗自调查过他的母亲,有一次,在冷恪清的书房里找到了一张那个女人的照片。
照片上的面容清秀婉约,和此刻躺在棺椁里的女人别无二致,而此时,女人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冷山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他说不清自己对这位几乎素未谋面的亲生母亲是什么感情,他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冷恪清丢给了那两名下属带去西北养大,他不认识他的母亲,也从未有过血缘上的羁绊。
但当他看见眼前这名和自己的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女人,用无比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的时候,他还是无法避免地柔软了一刹。
难怪冷恪清执着于基因复制,如果人类的感情,记忆,血缘都被牢牢镌刻在基因里,那么即便眼前的人是替代品的躯壳,也同样能让所爱之人无法抗拒。
“她昨夜就醒了,她和我说她很想你。”冷恪清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柔情:“冷山,快过来。”
冷山半跪在棺椁边,怔怔地看着苏醒的女人,他想问点什么,或者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直到女人虚弱空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冷、山。”女人念着他的名字,微微蹙着秀丽的眉,仿佛在脑海里搜寻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片刻,她温柔地笑起来,说:“恪清和我说,你叫冷山?”
“我没有认错吧?”女人见冷山只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脸,却没有回答,于是又问道:“你…就是我的孩子吗?”
冷山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
他是吗?
眼前这个‘死后复生’的克隆体,是他的母亲吗?
他死死盯着女人陌生又熟悉的脸,连他自己也没察觉,他的眼眶已经红了,良久,他朝女人点了点头,声音轻得仿佛生怕女人就此消逝:“我是。”
就算南柯一梦也好,既然冷恪清偏要强求,他何不享受这片刻温存。
女人听见冷山肯定的回答,便朝一旁的冷恪清看了一眼,冷恪清十分自然地伸出手,将她从棺椁里扶了起来。
冷山这时才看清,女人的手背和胳膊上都扎着输液针,而那些输液管的尽头都连接着那八只实验舱。
“让我抱你一下,可以吗?”女人在冷恪清的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她看着冷山,美丽温婉的眼睛是那样真诚而脆弱,任谁看了都会动容。
冷山在这一刻几乎遗忘了眼前的女人只是一堆实验数据和基因编辑堆叠出的怪物。
也就在这时,实验舱大概是检测到了数据波动,启动了某种自毁式的程序,八盏红灯同时闪烁不断,警报响起,舱内的氧气似乎正被迅汲取,舱外显示的人体体温正在迅下降,已经掉出了正常体温的范围!
冷山握紧了拳头,手背青筋暴起,他隐约知晓了眼前的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冷恪清在用最后一批实验品的性命创造眼前这位‘爱人’与他短暂的相守时间!
而显然,目前的状况已经快要到这场屠戮而来的科技的尽头了。
他看着女人手背上的输液管,那根蓝色线条的尽头,是八名即将为此死去的人类,他对此刻温存的每一秒留恋,都是不见血的杀戮。
他真的承受得起这样惨无人道的献祭吗?
……
“冷山,你还在等什么?”冷恪清在一旁引诱道:“这是你母亲最后的遗愿,你难道想让她留下遗憾吗?”
心脏犹如堕入炼狱之间,受到了烈火焚烧,将仅剩的权衡与人格燃烧殆尽,冷山只觉得头晕目眩。
终于,他看着女人逐渐苍白到透明的脸色,和眼里即将湮灭的光亮……片刻,他走向了女人。
就抱一下,就一下。
他想,他既不是圣人,也并不代表公允。为什么要为了素不相识的人而放弃拥抱自己的亲生母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