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样啊。”姑娘皱了皱眉,似乎心有不甘,但终究没说什么。
冷山从小镇上山,一路漫步到喀纳湖边时,正逢日落。
草原上的日落尤其壮观,橘红色的余晖倾洒在漫无边际的湖面上,层叠涟漪仿若星际的裙摆,地平线之上,天空与太阳倾压坠落,仿佛远古时期神祇创造人间的时刻,神秘瑰丽而又浩荡奢靡。
这些曾经再熟悉不过的景色,现在竟成了难得一见的奇观。冷山在湖边的石滩上坐下,静默看着眼前盛大而孤独的日落。
记忆的碎片随呼啸的山风席卷,零碎而遥远。
——“你有没有想过,去更远的地方生活?”楚轻舟与冷山并肩坐在喀纳湖边,问道。
冷山有些不解,但还是认真想了想,说:“你不是说你以后会经常来看我么?”
“如果我去了别的地方,你也会来找我吗?”
楚轻舟轻轻笑起来,揉了揉冷山的脑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冷山侧过头,看着楚轻舟,对方的目光温柔而遥远,似乎隔着层薄雾,他隐隐从这片雾里窥见了一丝伤怀,他犹疑道:“那是什么意思?你……不喜欢西北吗?”
一群蚂蚁被困在石滩上,其中一块石头被其余碎石高高堆砌起来,石头下方是湖水,那群蚂蚁不断在石头边缘转圈,却一次次被湖水吓退。
楚轻舟拿起一块石头放在湖水上,将两块石头连成了一座桥,原地打转的蚂蚁找到生路,整齐列队朝着‘桥梁’行动。
他没有立刻回答冷山,而是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等太阳落山,湖水涨潮,它们还没能回到洞穴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
冷山不明所以,同时有些惊讶,楚轻舟平日里看上去除了关于‘蚩’的消息,什么都不在意,也不像心思细腻的人,竟然会为一群蚂蚁的生死担忧。
“我阿爸和我说,再厉害的人也救不了所有人。”将冷山带大的养父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这样告诫他。
他虽然不能完全理解楚轻舟的做法,但也隐约感受到了对方的意思,那时候的冷山并不能明白楚轻舟的所愿。
他只是想和喜欢的人厮守,一如他和他的鹰一样。
一方天地对冷山而言是黄沙堆砌的家乡,他看不见自己的苦难,看不见西北的苦难,也看不见在萨贡神山上满是裂痕的国界碑。
“你觉得像这样无人管辖,被国家和政赴抛弃的边陲之地还有救吗。”楚轻舟如画般锋利俊逸的眉眼静默无声地望着山峦尽头的地平线。
落日盛大而猩红,血色蔓延,将山巅与悬壁之间的万丈天堑勾勒出飘渺错落的光芒,仿佛裂变的天象。
楚轻舟眼底微光浮动,伤怀之下却是压抑到极致,近乎隐在风暴中心的希冀。
冷山被其中压抑而磅礴的光华触动,他一知半解,真诚地说:“我从小就生活在这里,没有出去过,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之前听我阿爸说,有些城市特别漂亮,那些地方不会起风沙,不会有很多抢劫犯……”
“嗯……但是他也告诫过我,说外面的世界并不都是好的,那些人也不会来救我们。”
冷山努力地将毕生知晓的词汇拼凑在一起,试图让楚轻舟明白他的意思。
“我阿爸还和我说过,说我们这里的人……比外面的人还要坏……”
“要我不能轻信任何人。”说完,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楚轻舟,仿佛怕自己说错了哪句话,惹对方厌恶。
楚轻舟的神色却并无多大变化,似乎意料到冷山的回答,他只收起了平日里半真半假的轻佻,正色道:“冷山,你父亲说的对,你性子温良,确实应该学会自保。”
“但你知道吗,边疆也是国土一隅,这里的百姓和R市的百姓在本质上并无区别。”
“偏见会让人迷失最基本的判断,每个人都曾经被偏见所驱使。”
“我不希望你永远留在这里,但我也不想你离开这里以后,沉浮在世俗的困境中。”
楚轻舟俊逸的脸上忽然闪过一抹轻狂,他轻轻笑了一声,似是不屑又似是自嘲,道:“其实当年我是被迫加入‘山峰’的,‘山峰’的族长在我19岁的时候选中了我,把我带到一座与世隔绝的岛上魔鬼训练。”
“那时候我都没反应过来生了什么,就被囚禁在了那座破岛上,后来我才知道那里是‘山峰’的集中营,只有在那里打满一百场擂台,才能活着走出去。”
“后来,我终于杀了出去,但我的父母也在那两年里相继出意外去世了。”
“至今连尸体都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