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昔潮抬起脸,没有作声,一滴血从他鬓边淌落。
沈今鸾袖中的五指颤动,想要伸手拂去,最终没有动。
“顾将军为?什么要顶罪,为?北疆军平反?”
顾昔潮手指微僵,温热的血流从指尖滴落,化为?一片冰凉。
她都知道了。
他呈上?御前的奏本,他不堪的身世,他无望的赎罪。
方才,他可以从容交待部下,却不能心如止水地?面对她。
“我大哥死前,知道了沈氏冤案,本要为?当年旧案顶罪。毕竟,当年没去驰援,确有顾家的责任。”
顾昔潮声色从容,不见?波澜,道:
“大哥一生孤苦清正,臣不会让他背负骂名。为?北疆军平反,臣不过是完成他的遗愿……”
他顿了顿,垂下眸光,平静地?给自己下了定论:
“冒认顾氏宗族,臣,本就是罪人。”
“罪,人。”沈今鸾咀嚼着这个词,心脏像是被一双手猛地?揪紧,泛起针刺般密密麻麻的疼。
没有救下当年的北疆军,没有救下大哥,在他心里,一直以罪人自居。
苟活十五年的罪人。
于是,他惩罚了自己十五年。
从前明亮干净的顾家九郎从此堕入黑暗,变了一个人,面目全非,手段狠辣,做尽一切违背本心,自己都不耻之事。
每一次,都如利刃剜心,挫骨扬灰。
直到今日,最后能为?云州战死,是他为?自己定下的结局。
她今日才惊觉,顾昔潮和自己竟是如此的相像。
为?了死去的父兄,没落的沈氏,她惩罚自己,入宫复仇,活成了自己最是厌恶的模样。
她和他,同在无间,皆是恶鬼。
沈今鸾闭了闭眼,掩住眸底翻涌的泪意?。
他一直认定自己是个罪人。
罪人不会表露对她深沉的心意?。
罪人也从不奢求她的回应。
这十五年来,他的一言一行,所作所为?,都是在赎罪。
一生一世,到死也不得解脱,此时此刻,濒死之际,干不肯袒露一丝一毫深藏的心意?。
沈今鸾微微喘息,眼睫不住地?颤动,心尖像是风里的花瓣发颤,声音也跟着颤:
“顾将军不惜性命为?沈氏平反,又为?何?要瞒着我?”
她在设下圈套,等他给她回应。
若非心中有鬼,又何?故要瞒着她承担所有,背着她独自赴死。
在她狡黠又迫人的注视下,顾昔潮似有所动,抬眸回望了她一眼。
男人甲胄残破,一身浴血,面容苍白冷峻,如同北疆遥不可及的亘古寒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