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哥儿眼见母亲这么久没回来,原是?要哭嚷着去德菊堂寻人的,被乳母好一顿哄睡了,现刚醒来,在徐温云玩闹了会儿。
就?被郑明存抱在怀中,去书房学着认字去了。
亥时三?刻。
郑明存沐浴更衣之?后,额间还沾了些水雾气,踏入房中。
自从他出现在房中的那刻起,徐温云就?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辰哥儿刚出生?时,头两年都是?与徐温云一同睡的,所以郑明存为着看?孩子,也?常常出入正房。
可这三?年来,从未有过哪一刻,二人周遭没有任何奴婢,如现在这般独处过。
其实比起要应对眼前之?人,徐温云甚至宁愿在德菊堂被罚跪。
两厢里,都有些尴尬。
郑明存着了身绸白的寝衣,静坐在榻边,带了些解释的意味,率先发声。
“母亲为我?着想,行事难免激进些。”
徐温云衣装齐整,垂眼拱手,木头桩子般杵在榻前,木然回应了句。
“温云都省得。
婆母年事已高?,平日里不仅要管家理事,还要操心后宅夫妻间的安宁和乐,也?是?一心为着这个家着想,温云绝不敢有任何怨言。”
也?是?奇了怪。
分明以往郑明存最喜欢的,便?是?她这幅惯来柔顺的样子。
可现下见她受了委屈,还要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如此温吞窝囊样,又觉得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他都已经自觉代入到丈夫与父亲的角色了,怎得她就?不知学着做个正常的妻子?
哪怕是?学学隔壁寻蘅院的何宁?偶尔也?告告状,哭诉哭诉么?
郑明存心中莫名升起阵烦躁。
“你是?我?的发妻,无论如何,母亲也?断不该让满院仆婢们看?笑话,失了你嫡长媳的体面。此事我?会去母亲面前分说,安歇吧。”
徐温云眼底一哂。
伤了她嫡长媳的体面,就?是?打?了他这个做嫡长子的脸……但凡是?涉及到自身利益,郑明存倒也?总是?会上?心的。
可只怕他越分说,詹氏便?越会看?她不顺眼,觉得是?她从中挑拨,离间了二人的母子之?情。总之?她身在这容国公府,终究就?是?被搓磨的那个。
眼见郑明存上?了榻,依旧按照以往的习惯,睡在了外侧。
徐温云则脱了鞋,轻手轻脚,由床尾饶过他,老老实实跪在了内侧的榻角处。
郑明存见状,心中又不耐了。
实在是?没能按捺住,由榻上?半坐起身,皱着眉头,冲着她就?是?一通数落。
“方才在德菊堂跪,现在又跪?怎得你就?跪不腻么?
自己个儿身子本就?不争气,好不容易将养过来,如若又跪坏了,又得要让我?填进去多少补品药材养?你当那些银子是?大风刮来的,还是?天?上?掉下来的?
给爷好生?躺着!”
不是??
二人同房共床时,她不能躺着,只能跪着,这个规矩难道不是?她在嫁进来那一日,洞房花烛之?时,他一早就?定?下的么?
事隔三?四年而?已,他忘性?不会这么大吧?现在倒又让她躺着了?此人真真是?反复无常。
徐温云无法,只得低应了声“是?”,而?后就?取过枕头,放在床尾,也?不解开外衣,就?这么着缩在最内侧的榻边,与郑明存中间隔了老远,老老实实躺平了下来。
不是?共枕而?眠。
而?是?头脚相对。
郑明存见了,又是?一阵心梗。
他垂头,望着二人之?间空出的那一大块距离,就?像是?条无法逾越的巨大鸿沟。
原以为整整三?年下来,她多多少少也?该明白他的用意,可也?不知是?以往强逼太过,还是?她兀自装傻。
她好似浑然没有察觉到他的改变。
破天?荒头一次。
郑明存今夜想与她挑明了说。
“徐温云,你生?产那日昏睡之?际,我?曾贴在你耳旁说过番话,你当时可曾听见?”
徐温云原已在榻上?躺好,阖上?了眼睛准备入睡,听得这句,立时轻拧起了眉尖,只佯装不知。
“郎主当时进了产房,同我?说过话么?
我?当时昏昏沉沉的,已然阙死,什么都没能听见。”
“你没听见也?无妨,我?现再说一次。
我?当时说的是?:我?不能没有你,容国公府也?不能没有你,只要你能加把劲儿,闯过生?产这道难关,与腹中的孩子一起活下来,那今后我?们夫妻二人,便?忘却前尘往事,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