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芳菲苑,两人如平常一般沐浴更衣,等屋子里安静下来,留了一盏烛火在幔帐外,若隐若现,云莺坐在拔步床上,身上穿着绯色的中衣,三千青丝散乱在衾被上,无端生出几分惹人怜惜之感。
裴烬侧躺着,手背撑着下颌,好整以暇的等着云莺交代往事。
“殿下,您得先答应莺莺,莫要生气。”云莺的手指绞着发丝,这个时辰了,若是闹起来,她就难堪了。
“你心仪薛承煦吗?”裴烬直接抛出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云莺忽地瞪大了眸子,连忙摇头,“自然不是,殿下说什么呢。”
她怎会心仪薛承煦,从未想过。
“那本王便不会生气。”裴烬挑了挑薄唇,只要云莺不是心仪薛承煦,裴烬便也没理由生气了。
云莺点了点头,开始讲起了那段被她回忆过数次的纤薄记忆,“……三岁之前的事忘了,在薛家的事也记不大多了,之后有近十年不曾再见过他,也是这两年才重新见过,前两日在佳膳楼见过一次,他应当认出了我。”
云莺略去了不少不能说的,她是答应殿下坦白,但有些事说的多了,殿下必定恼怒,例如薛承煦说要娶她,要带她离开云楼这样的话,薛承煦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云莺不想他毁在她的手上。
她的前半生漂泊无依,薛家,云家,她知晓他们对她好都是有所求的,可云莺决计做不到毫无触动,冷心冷情。
她过的太苦,对于旁人一点点的好,她能记得一辈子。
裴烬是答应了云莺不生气,可听到云莺曾是薛承煦的童养媳,还是忍不住坐了起来,黑黢黢的瞳仁凉的惊人。
怪不得薛承煦前世会助他攻城,怪不得连高官厚禄都不要,怪不得与母亲决裂也要亲手毁掉前途,原来莺莺曾是他的童养媳。
甚至,不仅仅是童养媳那样简单,怕是薛承煦对莺莺有着非同一般的想法。
童养媳从一定意义上来说,也是娘子,莺莺曾是薛承煦的娘子。
一想到这里,裴烬如何还忍得住?
云莺瞧他如此,连忙凑了过去,将自个的身子软软的依偎在他怀中,“殿下,您可是答应了莺莺不能生气。”
温香软玉在怀,裴烬升起的怒火又被生生压了下去,他扶着云莺的腰肢,“你就不怨薛家吗?是她将你卖进了云楼。”
这个身姿纤细单薄的姑娘,自幼便比旁人艰辛百倍,可身上的能耐却比旁人强上百倍,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即便是大家闺秀也未必能学到她这样好。
“可也是薛家将我从拐子手中买回,殿下兴许不晓得,拐子卖不出去的孩子会卖给一些专做乞讨生意的人,打断孩子们的手脚,让他们出去乞讨,若是讨不来银子,便会挨打,打的更惨,这样便能引起旁人的怜惜了。”
这并非云莺胡编乱造,而是亲眼所见,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无力改变这个局面,这些事连官府也不管,她能做的,只是多给那个孩子一点银子,让他少挨一顿打。
裴瑜闻言沉默了一会,面上覆了一层阴鸷,咬了咬后槽牙,“这是皇室的罪过,是我们没做好。”
这便是为何他说大豫只是看着四海升平,实则可怜人太多了,如莺莺这般之人,听着倒还算幸运了。
云莺摇了摇头,手覆上他的脖颈,温声细语,“殿下已经很厉害了,殿下护卫西疆,让蜀中百姓免于战火,百姓们都感谢殿下,可是大豫太大了,无人能面面俱到,这并非是殿下一人的责任。”
泰和帝也算是个明君,颁布了诸多惠民的仁政,但是层层施行下去,有诸多无奈,一个人只有一双眼睛一双手,可作恶之人却太多太多了。
“终有一日可以,”裴烬垂眸望着云莺,瞳仁中泛着坚定的光芒,“莺莺可信?”
云莺莞尔,点了点头,“莺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