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清带着钥匙开了库房,身后的两位稳婆窃窃私语,“听见了吗,她喊我嬷嬷!我也有这样的一天。”
“瞧着很和善,不知后续行事如何。”
三位医女则流露出艳羡的神色,她们其实就比竹清大一点,从小学医才能得了这糊口的差事,可是瞧瞧在王府伺候的人,好似小姐一般优渥。
因着王妃有孕,竹清忙碌了好一阵,白日检查各种各样的器具,早中晚领膳食,下午还得抽空制香。
忙的头晕脑胀之后,终于到了一个月一出府的时候,竹清与竹溪约好了的,这次随她家去。
“那咱们就在这儿分开,我等下再去寻你。”竹清说。
“成,我去糕点铺子买些点心,买你爱吃的果脯。”竹溪眨眨眼。
竹清得先去医馆里拿自个儿定制的银针,她上辈子学的是中医,对于针灸也颇得真传,能用银针治疗各种病症,寻常的头晕脑热就是邪风入体,用针灸一逼,连药都要不用吃,直接就能痊愈。
不过在一个多月前,她还没买到银针呢,这会儿购买银针周折不断,这才买到了她合心意的。
进了医馆,认识她的老大夫转身从柜子中拿出一个白色小包放在桌上,他用手打开布,露出里边整整齐齐的二十四根长短不一的银针。
这里对于银针的管控还挺严格,老大夫也是托了关系才能弄到的,他收的价格自然不便宜,比大冬天出诊要好多咧!
“喏你要的东西,不过这两种针我还没见过呢,是何用处的?”老大夫试探着问道。
“弄着玩的。”竹清笑说,看见老大夫的撇嘴的样子不以为意,转而问起有没有自己想要的药材。
老大夫懒懒散散地说道:“有的,不过很贵的,你上次来医馆定这银针的时候,也买了些药材头,都用完了?”
“这哪够啊。”竹清说,她上次买的药,除了治疗风寒高热的,还有能缓解女子月事疼痛的,她自个儿倒是还没来月事,不过正院中不少丫鬟都来了,而且因着大部分大夫都是男子,她们也不好去看,她一拿回去说能治疗,她们就赶着要了。
吃了一看效果不错,都央着竹清带,这不,竹清又能赚一笔了。
“喏,按照你要的抓的,一共二十两。”老大夫把几大包药材包好,见竹清这次买卖的多,他忍不住提醒道:“没钱就买些药材碎头就好了,这全乎的药材,贵的很。”
竹清掏钱毫不犹豫,只是依旧问他怎的这次的药贵出许多,“我上回来问你,这完整的一片片的当归才半吊钱半两,怎的现在一两三十文半两了?翻了一番不止。”她指了指医馆内挂着的木牌子,上边清楚的写着各种药材的价格。
老大夫边收钱边回答她,“哎呦这你就不知道啦,南边水灾你知道不?”
“知道啊,不是已经挺久的了吗?听说已经控制住了?”竹清在王府里也会听见一些风言风语,大多数都是下人们对于南边平民们怜悯的话,说哪个远房亲戚流离失所来投靠他,又说小时候认识的邻居卖妻女才换回一些口粮。
这个时代的平民,是很苦的,特别是遇上了天灾人祸,一个家就这么散了。
老大夫看没什么人进医馆,也不急着打理药材了,直接搬了两张凳子,等竹清坐下后,开始大吐苦水,“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现在,南边还有瘟疫了,那些发大水冲去的人,没有人敛尸,导致了瘟疫,又是水灾又是瘟疫的,许多州都不让难民进城,这不把人逼死吗?”
所以这跟全部药材价格上涨有什么关系?
要涨也应该涨那些治疗瘟疫的药材吧?
竹清喝了口水,听老大夫慢慢说。
“这人呐,一旦没有人活着的指望,就离疯魔不远了,一大帮难民冲了郊外的庄子,他们打听好了的,打砸的都是连成一片的药庄。而且不止一处的难民闹事,你说说,这药材价格能不上涨吗?你且去瞧瞧,这街上多少人卖妻女儿子,又有多少人卖身葬父母爷奶,难哟。”
老大夫眼里流露出些许感慨,不过他不会去帮他们的,这年头,自保为上。
竹清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天灾人祸齐全了,而且瘟疫什么的,府里的一些下人才从南边回来呢!
她当即问老大夫有没有治疗瘟疫的药,结果老大夫摇摇头,“都被贵人们买走了,现在是想买也难了。”
竹清叹气,她知道老大夫肯定有余货,不过人家舍不得拿出来呢,留着自个儿用,倒是贵人们……看来上边的人早就开始防范了,那么雍王府,应当也开始动起来吧?
又聊了几句,竹清就离开了医馆,提着东西,她脚尖一转,去了外巷。
外巷并不是一整条巷子,而是外城区的别称,住着的人,都是在盛京养家糊口的平民亦或是逃难来的难民,与内城不一样,外巷没有琼楼玉宇,只有一排排矮矮的房屋,地上随处可见垃圾,一个果核,一块烂叶梗子。
竹清提着裙摆,果然没走几步就看见了有人卖身,不止一个。
“贵人,贵人,这是我的小女儿,可精明能干了,已经十三岁了,您把她买了吧!不拘让她干什么,有口饭让她吃就成了。”一老妪推了推自己身边的女孩子,竹清看去,只觉得这个小女孩枯瘦得像个八岁孩子,脸上一点肉都没有。
还有人在不停地磕头,“把我买了吧,只要二两银子,能买副薄棺材就成了,求求贵人发一发善心。”
他们见竹清穿着体面,有些人面露贪婪,想直接扑上前抢,不过看着她旁边的外巷守卫,又忌惮着不敢动。
竹清庆幸自己只是站在出口处瞧一瞧,没有贸然一个人进外巷,这指不定就死无全尸了。
“姑娘快些家去吧,别想着做好事,你要不是有万贯家财,这种事切莫轻易沾染。”
另外一个守卫接话,“可不是,其实这里日日有贵人们来施粥布善,倒也饿不死他们,只是他们求得太多了,这才引发各种事端。”
哪怕只是守卫,却也天然和这些难民流民有着差距,仅短短的三言两语,言语中对这些人的不屑就让人看的一清二楚。
“嗯,谢谢。”竹清转身离去,不可否认,两个守卫的话很有道理,她自个儿还是卖身伺候人的,能怎么救他们?
这次她来看看,也是为了让自己更加警醒,当上了二等丫鬟,让她有些飘飘然来,这次看见悲惨的真实底层世界,犹如闷棍敲在脑门上:
要是她未来不谨慎一点,被赶出王府了,只怕就与这些人一样,任人宰割了。
更惨点,进了青楼船舫当妓子粉头。
乱世黄金,既然买不到想要的药,竹清就把得到的银钱赏赐和月例银子都换成了金首饰,只留下几十两应急。
这次攒的钱,就这么投资好了。
她买了水果点心去了竹溪家,由于父亲是掌柜,母亲又当上了王府绣房的副管事,竹溪家住的位置其实很不错的,是个二进的小院子,在这样寸土寸金的盛京城,已然是富裕水平了。
“竹清你来了,快些进来。”开门的是竹溪的母亲,袁娘子。
竹清在绣房也见过她,虽然没有交流,却也面熟了,故而这会儿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把上门礼递过去,“袁娘子,你拿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