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丹菲叫了一声,“你可还在生我的气?”
少女嗓音清亮,带着洒脱笑意,生生教崔景钰觉得自己霎时成了卑鄙无耻、小肚鸡肠的小人。
崔景钰顿时半步也迈不出去,啼笑皆非道:“我何时生了你的气?”
丹菲倒是大方一笑,道:“上次的事,是我唐突了……”
崔景钰静默片刻,目光闪动,低声道:“不,是我唐突。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是我误会你。”
“误会我什么?”丹菲专注地看着他,目光如水,秀丽的面孔被浓艳的秋色映衬得分外娇媚。
崔景钰看着她,心就软了,自嘲一笑,“误会你在戏弄我。”
丹菲沉默片刻,道:“我没有。我说的,都是认真的。”
两人半晌没有交谈。然后崔景钰牵着马走近来。
“你在想什么,阿菲?”崔景钰低声问,“这半年多来,你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说要荣华富贵的是你;现在,对我说那番话的,也是你。你到底想要什么?想要我做什么?”
丹菲忍着心中酸痛,寻了块大石头坐下来,道:“今年上元节,我要是没出门就好了。”
没有上元节那一场邂逅,她就不会发觉自己的心意。没有那夜的意外劫持,李崇也不会对她动了心意。
且不说李崇对她的心意有几分深重,她对崔景钰,却是真心实意。
崔景钰怎么听不懂,英俊的脸上满是苦涩笑意,道:“有没有那夜,对于我来说,区别不大。”
丹菲似懂非懂,认真道:“若珍姐还在世,我绝对不会对你说半个字。”
崔景钰点了点头,低声道:“若我没娶她,她也不会是这个结局。”
两人望着粼粼河水,都半晌没有说话。
良久,丹菲才幽幽开口。
“我是个拖油瓶。”丹菲自嘲道,“我最快乐的日子,就是我阿爹去世前的那八年。之后我娘和我被赶出曹家,又带着我改嫁。我在刘家,是阿锦的陪衬和跟班,做得再好,刘家人也当我是外人。到了京城,我是段宁江的替身,把本该她吃的苦全都尝了一遍。入了掖庭,则被长宁拿来做出气筒,这还算是被你连累的呢。好不容易出了宫,我又成了段家谋取后位的棋子……这一切,皆没有一样,是我自己想去做的。”
“是啊,这是一门好亲事。天下女人至富至贵的归属,不就是母仪天下么?我一个村姑,能有这个造化,简直是祖坟冒青烟。我若不感激涕零,还挑三拣四,简直就是不知好歹。”丹菲灵巧地抛着石子,倒颇有几分少年儿郎的落拓不羁,“那日在船上,我同你说的话,亦是真心的。我想出人头地,扬眉吐气。他们给我指了一条捷径,我为何不去走呢?”
崔景钰低头望着她,“那你如今,改变主意了?荣华富贵都不要了?”
丹菲忽而俏皮地反问:“跟了你,就没荣华富贵了?人都说崔郎有宰相之才,封侯之功。你看着又不像会三妻四妾的。我极有可能贪图你这些好处,”
崔景钰重重咳了两声,面色庄重严肃,耳朵却是隐隐泛红了。
“逗你的。”丹菲抿嘴笑。
崔景钰双目如海,沉沉地凝视着她,“你,不会后悔?”
丹菲扬手将石子掷向河里。石子在河面上激荡起一串波纹。
她拍了拍手,站起来去牵马,明亮的眸子里映着天光水色。
“我本是猎户女,若没有这一番机遇,此生顶多不过嫁个村中富户,农耕一生罢了。我在京城华族中走了一遭,唯有此事,没受胁迫,没受教唆,是我依从内心意愿而为。不论将来结局如何,我都不会后悔!”
崔景钰斟酌着,“阿菲,我……”
“什么都别说!”丹菲打断他,“说了就不美了。”
随即明朗一笑,上马而去。
回到营地里,火上架着的烤肉已经快熟。李崇带着卢修远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硕大的蜂窝,取了里面的蜂蜜刷在烤肉上。那甜香的气息飘出十里,引得众人垂涎不已。
李崇身为太子,还亲自去熏野蜂,弄得灰头土脸,逐呼朋引伴地去水边洗脸。一群儿郎也不顾天气已凉,三下五除二地脱去了外袍,*着精壮的肩背,舀起河水就朝身上泼去。
女郎们躲得远远的,偷偷打量,笑得东倒西歪。
李崇看到丹菲正朝这边望,越发得意,大喝一声,哗地将整桶水泼到身上。他常年锻炼,身材十分修长匀称,肌肉健美结实,打湿了水后亮晶晶地,犹如涂了油脂一般赏心悦目。
女郎们兴奋低呼,都羞红了脸。
丹菲方才和崔景钰把话说开,心情极好,忍不住捏着手指,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郎君们起哄大笑,李崇不禁红了脸。
丹菲忍俊不禁,转身走开,就见一个身穿暗红骑装的女子从一个帐篷里钻出来,朝她笑眯眯地招手。她定睛一看,对方正是换了衣服的李碧苒。
李碧苒一脸和气,道:“菲娘,我落了一支戒指,可否帮我找一下。”
公主相求,丹菲不好拒绝。
李碧苒尴尬笑道,“我方小睡了片刻,醒来婢女们全都出去看热闹了,竟然连个伺候换衣的人都没有,只得劳烦你了。”
“公主无需客气。”丹菲问,“什么样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