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周长风,已经清楚对方的四皇子身份无疑。而这份谨慎与怀疑、也只是因为心中期盼已久的大胜终于到来,令他多少有些患得患失而已。
“好!好!好!巴蜀王生擒敌军主帅,此不世之功足以流芳后世百代!待天下归于一统之时,朕自当大加封赏有功之臣!来人呐……”
刚说了一句“来人”,周长风忽然又停了下来。他本是想令自己的护卫,将周长安送入未央宫天牢看押;但此行他为了表示对祝云涛的充分信任、只调集了极低的防卫力量。此行出宫、明暗护卫加在一起,也不过区区二百人左右。虽然长安城距离池阳县,不过区区五十里路;但周长安毕竟是赤乌的奠基人,押送人少了,容易被赤乌探子半路劫囚;押送的人多了,自己的安全又得不到保障……
于是乎,周长风沉吟了半晌,这才开口询问:
“慢着!朕听闻此战甚为惨烈、不知眼下巴蜀军中、可有急需诊治的将士啊?”
祝云涛双手抱拳、眼含热泪答道:
“末将谢过陛下大仁大德,军中确有近百余将士高热昏迷,正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还求陛下能格外开恩,许他们进入长安城寻医问药。”
一听这话,周长安将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颇有些疑虑的追问道:
“高热昏迷……朕听闻三晋闹出了一场瘟疫,这些高热的将士们是不是……”
“不!陛下多虑了,他们并没有染上疫病!昨日路过山村野县的时候、经当地医者诊断、只是普通的暑热罢了。只不过他们那里缺少药材,故而无法及时施救。”
“不是疫病就好!那就请巴蜀王分出一部分人马,将钦犯周长安、与诸位伤病员送回长安城。朕与巴蜀军的将士们则继续留在池阳县,同庆同贺!”
大碗吃酒、大块吃肉,对于行伍之人,永远都是最实惠的犒赏。巴蜀军此行、虽算不上劳师远征,却也折损甚重。如今这一场庆功宴,摆在诸位将士们的面前,多少也可以将有些“沉沦”的士气、重新激起来。
周长风想的是,接下来就让巴蜀军保着自己“御驾亲征”、收取已经瓜熟蒂落的燕京城,成不世之功。而奇怪的是,巴蜀军的将士们,也都忧心忡忡;完全没有狼吞虎咽、鲸吞牛饮的心思。
所以这一场庆功宴的气氛、其实多少有些诡异。热情的主家喝的是酩酊大醉、胡言乱语;而身为客人的巴蜀军,反而内敛克制,逢场作戏。
若是平日里的周长风,很难忽略掉这个疑点;可如今三秦囊中羞涩、周长风苦于无法论功行赏,一门心思要用这种“与民同乐”的方式,来慰劳诸将士的功劳。
既然客人有些放不开手脚、那主家先把自己灌醉,方显一片赤诚之心……
从正午时分开始、池阳县便进入了一片欢腾喧嚣的海洋;貌合神离也好、冷热不均也罢,这场庆功宴仍然持续到子夜时分,才算落下了帷幕。而酩酊大醉的周长风、更与同样被灌到眼神迷离的祝云涛同塌而卧、抵足而眠……
次日清晨,宿醉未消的秦王,与积食涨肚的巴蜀军,摇摇晃晃地踏上了回城的路。
祝云涛的目光仍略显迷离,却也没忘了为人臣子之道。他将巴蜀军的将士都安排在了城外大营;自己则带着四名亲卫兵,回到旧秦王府休息;而周长风则在大太监梁宝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回到了未央宫,继续补充睡眠。
再醒来之时,已然是子夜时分。疲惫一扫而空的周长风,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坐在床边缓起了神。待他喝下一口凉透的茶水,胃口立刻反上了一阵酸胀疼痛。周长风走到门边,伸手推开两扇房门,被那凉爽宜人的夜风迎面吹拂之下,只觉精神也为之一震……
“梁宝!梁宝!”
喊了两声不见回话,周长风扭头观瞧、只见远处白虎大殿方向,微微有烛火闪烁;仔细回忆了一番,便摇头笑了起来。
梁宝这个老奴,办事还真是格外细心。他知道那一战过后,明早朝会必然风起云涌;而他身为内廷大总管,此时连夜白虎大殿、亲自监督清理准备工作,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御书房距离白虎殿不远,走路也就半刻钟而已。周长风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寝衣、伴随着凉爽的夜风、慢悠悠地走到白虎殿门以外……
“周长安!你怎么会在这!”
秦王一抬眼皮,便见到有一名中年儒生,正坐在自己的龙椅上批阅奏章;而在他身边的那名老太监,也正是未央宫的大内总管,梁宝!
老梁宝一听主子周长风的声音传来,脸上立刻浮现出无以复加的惊恐与慌乱;然而,当他低头看了看岿然不动的四皇子周长安,只得把牙一咬、心一横,一甩搭在胳膊上的浮尘,利声斥道:
“大胆!无礼!跪下!你这大逆不道的反贼,怎敢直呼殿下之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