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喊,嗓子却像是被彻底封住了,半丝声音都不出来。
师尊在前头慢悠悠地闲庭信步,一根手指拎着酒壶,青衫飘逸,没有回头。
他在后面追,怎么也追不上。
师尊悠悠丢下一句:“乖,别追了。回家等我……”
危雁迟感到心悸,像潮汐带走脚下的细沙,他很少感到这样庞大的空寂感。
没有任何预兆的,一把刀尖猛地从师尊右肩穿出,撕裂出骇人的巨大伤口,猩红的鲜血迸裂而出,撕开一场永远无法避免的灾难。
隔着永远也追不上的距离,鲜红的血喷了危雁迟满头满脸。
“!”
危雁迟乍然惊醒,浑身冷汗,身子还是烫得厉害,心跳快得要炸出胸膛,眼前一片眩目的红光。
窗外,繁华的现代都市浸透在夕阳如血的玻璃罐子里,建筑形状荒诞,巨型圆日吞吃尖顶,恍如隔世。
白玉簪还被危雁迟紧紧地攥在掌心,流转着千年不褪的温润光泽。
他嘴唇动了动,但没出声:“…师尊。”!惨白的细灰,嘴唇哆嗦,小声喃喃念道,“不可探求之命,无法言说之缘,小道顶撞,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村人们追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有没有什么化解的办法?
阴阳先生请出几柱上好的香,恭敬地燃了。斟酌许久方才答道:“鬼胎临世,必有所执。正常养育至弱冠之年,他自会离去寻执。切记,不可惊扰鬼胎,否则恐酿成大灾。”
一听这鬼娃娃还要在村里呆二十年,多瘆人啊,乡亲们都不干了。
趁着危氏在里屋听不见,有人问大师,有没有什么法子,能现在就除掉鬼娃,以绝后患。
阴阳先生眉头一皱,脱口而出“万万不可!”,看着村人脸色急切的表情,他深深鞠了一躬:“小道无能,诸位另请高明吧。”
说完,阴阳先生马不停蹄地离开了村子,吓破了胆似的。
幼童时候,危雁迟就习惯了一个人抵抗反复无常的炽潮期,他忍耐得很好,母亲便觉得他没什么大事。
危雁迟不太记得他童年时经历过的炽潮期,直到…他尚未及弱冠,屠了半个村子,被师尊捡回去——
此后的每次炽潮期,他都记得。
尤其是第一次在师尊面前病。
少年小鬼正处在青春的抽条期,炽潮期也来得气势汹汹。
师徒五人围在桌边吃饭,大师姐久绛照例手欠地去刺挠三师姐,楼飞白被烦得不行了便开始反击,搞得菜碗乱飞,可怜的二师兄丸鳞被夹在中间,汗流浃背地劝架。
师尊对此司空见惯,筷子灵巧地避开混乱战场,技术高地挑了一块鱼肉。
“幺儿,吃吗?”
唐臾逗狗似的,笑眯眯地看向沉默坐在桌角的危雁迟,筷尖挑着那白嫩的鱼肉,油汪汪地晃荡,诱人至极。
那时危雁迟忍耐着四肢深处涌来的热意,甚至没什么力气点头摇头,只抿唇看着唐臾。
可能是危雁迟脸上有些薄薄的泛红,也可能是他在炽潮期的眼神格外湿润,他看起来不像平时那么冰冷古板,倒像条有点可怜的
小狗。
“想吃啊?”
师尊误解了徒弟的眼神,以为他馋,故意一口把鱼肉吃了,贱兮兮地说:“哎呀,这块被我吃掉啦,想吃就自己去夹吧。”
危雁迟紧紧咬着牙关,不吭声。
师尊优哉游哉地吃了半天,终于迟钝地现小徒弟有点不对劲。
他把手背贴到危雁迟额头上,被烫了一下,不敢置信地换成了掌心。
危雁迟应激性地往后躲,被唐臾摁住了。
师尊眉心微皱,微凉的掌心覆在危雁迟额头,浅色的眸子专注地望着他,让危雁迟产生一种自己被认真关心着的错觉,令他身体麻。
“嚯!徒儿们快来看!”师尊像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惊奇大喊,“鬼的体温居然能这么烫的!”
危雁迟:“……”
师姐师兄们因为这一嗓子停战了,兴冲冲地围过来摸小师弟,跟冬天在火炉边取暖似的。
大师姐搓得尤其起劲儿,说哎呦小师弟真可爱,暖暖呼呼的像个刚出炉的小包子。
危雁迟麻木着一张脸任他们摸。
“诶诶,都摸够了吧。”
师尊扒拉开徒弟们的爪子,俯身,一把抄起了危雁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