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神情像是吓坏了的小兽,连指尖都在抑不住颤抖,哪怕江见寒身上散出的气息也令他极为畏惧,可在那种境况下,面前冷淡的白衣剑修,就是他唯一能够依靠的人。
于是他伸出满是血污的脏兮兮的小手,颤抖着捏住了那名仙长的衣角,江见寒只是瞥了他一眼,没有反对,秦正野便将指尖再挪动了些许,鼓起他全部的勇气,得寸进尺攥住了江见寒的衣摆。
这些江见寒觉得自己早已忘却的事情,在那瞬间忽而浮现眼前,可那依旧只是几个极为零散的片段,他想了许久,迎上秦正野的目光,也只能小声喃喃,道:“你那时……”
秦正野不带期待看向江见寒。
江见寒干巴巴说道:“……很能哭。”
秦正野:“……”
秦正野就知道会这样。
他别开目光,强压下心中失落,小声嘟囔道:“算了,不说这些事了。”
江见寒:“……”
“我本来也没期望您能记得。”秦正野又道,“反正此事生过,我还记得就好。”
江见寒:“……”
江见寒微微张唇,有些话卡在喉中,他不知如何出口,可他总觉得,此时他若不说,往后秦正野大概再也不会提及此事,而他更不可能……
拖得越久越不能出口,他还是现在就说吧。
“我记得……一些。”江见寒迟疑道,“你一直在哭。”
秦正野实在忍不住道:“我那时年纪还小,遇到这种事,哭一哭当然很正常。”
江见寒:“……攥着我的衣角。”
秦正野微微一怔。
他没想到江见寒会记得这么件小事,毕竟江见寒
已连当年究竟如何都已不记得了,这种细节他倒是清楚。
秦正野移开目光,小声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您若是不记得,也不必再强行回忆了。”
江见寒:“……”
江见寒是已不大记得了。
可他还记得那些记忆的片段,他想要说出口。
他不知自己这迫切的心情究竟因何而生,大约是秦正野每次同他说话时,都仿佛带着十分的热忱,那些情感如同笔直射出的箭矢,从未有半点拐弯抹角的犹豫,那他若不能给秦正野十成的回应,他会觉得自己像是这世上最过分的混蛋。
“那时我未想过。”江见寒低声说道,“你我将来会成师徒。”
秦正野:“您不必……”
“若我那时便知晓。”江见寒难见露出了些局促神色,道,“我或许——”
秦正野抬起眼眸看向江见寒。
江见寒:“……我或许会握住你的手。”
秦正野微微一怔:“……”
“既然你那时那么害怕。”江见寒清一清嗓子,嗫嚅着语调,支支吾吾说道,“我是你师尊,我理应——”
秦正野忽而开口,飞打断了江见寒的话。
“天下所有人中。”秦正野认真说道,“我最喜欢师尊!”
江见寒:“你……”
“我就知道!”秦正野已完全压不住他不住上扬的嘴角,那笑意满溢而出,他丝毫不加克制,“师尊也一定最喜欢我吧!”
江见寒:“……”
江见寒垂下眼眸,好以此掩饰他那一分不安的惊慌,灵剑不在手中,他只能手忙脚乱去端桌上的茶盏。
可他如此不安,以至那惯常拿剑而极稳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杯盏中的茶水因而洒出,倾倒在桌面,江见寒还愣了片刻方才回神,匆忙想要伸手去擦拭,忽地却又想起自己以灵力便可处理此事,挥挥手便能处理的事,他根本用不着如此慌张。
在这一瞬间,江见寒好似忽而切身明白了那无数剑修前辈们用血与泪领会的箴言。
感情这种事,是真的会影响他出剑的度。
不仅会影响度,这玩意还会让他手抖心悸,感觉像是得了什么绝症,今日他只是私下同秦正野闲谈,此事尚还好说,毕竟不影响生死,可若是与魔物交战时他受此事影响——
不行,他是剑修,剑修心里就不该有这种东西。
他还是更喜欢往日断绝了大半情念后无情的他,对弟子好是一回事,了无情念是另一回事——
“您不说话也不要紧的。”秦正野弯起眉眼美滋滋笑,“我知道我在您心中最为不同。”
江见寒的手又抖了抖,他生怕自己再将茶水洒了,干脆丢下茶盏,局促不安收回手,却又不知究竟该将手往哪儿去放,他已多年不曾这般无措了,最后也只能交叠双手,板正脸色,再垂下眼眸,盯紧了自己的手。
“您在我心中也最为不同。”秦正野毫不犹豫说道
,“我将您摆在心中第一,这天下无人能比得过您。”
江见寒:“……”
江见寒开始认真研究自己手背上筋脉的纹路。
他极力摈除那落在耳中分外炽热的言语,以免因此乱了自己的道心,可他心中很清楚,他只需开口,让秦正野不要再说了,秦正野自然便会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