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怎么会知道?皇帝怎么会知道!
皇帝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他知道他那出身卑贱的母亲在生出他不久后,就被先皇赐死;知道先皇妄图将他献祭给龙神,破除大胤历代帝王身上背负的诅咒,逃脱可怕的命运;知道太皇太后将先皇的血脉藏在幽寂阴冷的永巷,只待萧渡卿一死,便将他身世公之于众,辅助他登上皇位……
他都知道,可那又怎么样呢?
有时候,萧渡卿甚至会觉得整个天下都是死物,他也不过是这些死物中的一个。
萧渡卿放下手中的朱笔,吩咐了宫人从他的内库里挑些有趣的小玩意儿送去他的寝宫。
难得遇到了件有趣的事,希望能让他的兴趣持续得久一点。
到了晚上,等到长乐宫里的宫人们都睡下,邵野才悄悄遛了出来,向着萧渡卿的寝宫而去。
路上还遇见个在湖边唱歌妃嫔,歌喉婉转,唱得情真意切,宛若天籁。
但是邵野完全没心思欣赏,她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里唱歌,这肯定是要引起皇上的注意啊。
这是要跟他争宠,门都没有!
邵野藏在假山后面,学着他们南疆的毒蛇,发出一串嘶嘶吐舌头的声音,吓得那美人花容失色,也不敢再唱歌了,提着裙子就跑回了自己的宫殿里。
邵野拍拍手,很是满意,继续往寝宫的方向跑去。
皓月当空,明光千里,萧渡卿的寝宫名为未央殿,坐落在整个宫城西北侧,雕梁画栋,红墙碧瓦。
今晚寝宫外面依旧看不到把守的侍卫,而且邵野觉得外面的那圈巡逻侍卫都比昨晚更松懈了几分。
不行啊这些人,怎么办事的?
有没有他们皇上的安危放在眼里!
邵野来到未央殿外,推开门,先把脑袋从门缝里探了进来,向里面张望着。
萧渡卿正坐在长案前翻阅暗卫们传回来的密报,听到声音,抬头看去,那只小猫果然又来了。
他今日换了一身颜色稍浅的衣服,依旧是戴着满身亮闪闪的银饰,走起路来有些叮当声,像是小猫在自己的脖子上挂了一只铃铛。
邵野来到殿内,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过来要做什么,在这里他要装成小猫,不能说话,实在无聊,总不能让他盯着萧渡卿看吧,虽然萧渡卿确实挺好看的,但那也不能一直看。
架子上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他已经把玩过了,咦?怎么又多出好多新的宝贝。
邵野的眼睛亮了亮,走过去,看着在灯笼里跳舞的小纸人,感叹他们大胤果真是地大物博,什么奇怪的东西都能做出来。
萧渡卿单手支颐,好整以暇地看着邵野的动作,很想知道,他的幻术差成这样,是谁让他出师的。
他轻叹了口气,按了按发疼的额角,一股热气自他的丹田中升起,蔓延向四肢,他整个人仿佛置身在一座熊熊燃烧的火炉之中,浑身上下的血液也要沸腾起来,只是单从外表上看,是看不出任何异常的。
如他们所说,龙神的诅咒在他的身上的确应验得更为明显。
或者说,这并不是诅咒,而是人类的躯壳无法承受这股强大的力量,所以历代帝王要么在这难以忍受的折磨中陷入彻底的疯魔,要么五脏六腑都被这股力量撑爆,凄惨死去。
这折磨对萧渡卿来说并非是不可忍受的,在他十四岁那年,他第一次感受到这股在他身体里暴动的力量时,他甚至颇有闲情逸致地割开了自己的血管,看看里面的血液是不是真的在沸腾。
并没有,只是比常人稍热了一点罢了。
萧渡卿不觉得自己会和历代帝王落得一样的下场,却也不觉得得到这股力量有什么好,世界还是一样的无聊,死气沉沉。
如今他的寝殿里多出一只小猫来,倒是好像也多了一点生气,即使这只小猫总是呆呆笨笨的,全身上下都是破绽,萧渡卿还是很想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邵野玩了一会儿就没了兴趣,他又不是真的小猫,一颗珠子就能玩上好半天,还不如看萧渡卿呢,但是邵野又不敢把自己的目的表现得太明显,所以每看他一会儿,就要低头玩会儿珠子,佯装自己是在玩耍。
他以为自己演技精湛,却不知他的那些小动作已被萧渡卿尽数揽入眼底。
萧渡卿以为是宫人们从库房里挑选出来的不合他的心意,开口叫道:“孙东海,你去把——”
他的声音陡然顿住,这才想来自己为了招待这只小猫,早就让孙东海回去歇着了。
邵野拨弄珠子的动作跟着萧渡卿的声音一起停下,抬起头,看向萧渡卿,他刚才叫了孙东海?
那个孙东海就这么重要吗?人都不在这里了,他还念着他。
凭什么啊!
邵野不服,孙东海这样偷奸耍滑都能在他身边做太监总管,那他也可以。
就是不知道,宫里是不是有规矩说,太监总管只能让太监来做。
邵野有些后悔,他昨天该仔细听那些老嬷嬷给他讲解宫里的规矩的。
萧渡卿不懂小猫的悲伤,邵野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没关系的,只要他足够努力,早晚能把孙东海给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