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证人被压到堂上,赵宝珠缓缓从座上站起,一双猫儿眼亮得惊人,立眉看向一旁的陶芮:“陶氏家人,你看这人是否为当日欺辱长嫂之歹徒?”
陶芮立即上前一步,跪下给赵宝珠磕头,接着愤恨地看了那男子一眼,冷声道:“回大人,正是此人!”
赵宝珠点了点头,接着骤然伸手抽出一只令签,飞掷于堂下:“无故欺辱妇孺,应律处以杖刑!“
赵宝珠一声令下。陶章、陶芮两兄弟立即上前将该流氓绑于凳上。接着两人一左一右,皆是虎躯熊背,抡起赤红通天木,猛地向下击打在流氓臀部!
实木击打在皮肉上发出一声结实的闷响。外边儿观刑众人皆是汗毛竖立,他们往日里都是看着陶氏兄弟杀猪的邻里乡亲,自然知晓两人那一身腱子肉有多大的蛮劲儿!头一杖下去他们便似听到了布料之下皮肉破裂之声。
赵宝珠站在堂上,双手负于身后,双眼炯炯看着堂下受刑之人。他的银子可不是白花的!头一日就让阿隆去木匠处寻了两根上好的杉木,专门要那又大、又沉的。不怕价钱贵,就怕陶章陶芮抡不动!
今儿他就是要杀鸡儆猴,叫这些宵小之辈知道他的厉害!
赵宝珠眼神一利,指着堂下厉声道:“给我打满四十杖!”
流氓发出凄厉惨叫,同时开始来回求饶,然而陶氏兄弟哪里会留手,一杖接着一杖,如过年时打牛肉丸似的,只是更加血肉横飞。几十杖下去,流氓很快便没了声息,背后的衣物上浸出大片血迹,明眼人一眼便知、这是不死也残了。
陶氏兄弟二人得意手刃仇人,皆是激动地双眼发红,举着两根沾血的木杖喘着粗气,宛若两尊杀神。
另一边瘫坐着的范幺三此时已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看着高高站于堂上的赵宝珠,此时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得罪了一个怎么样的人物,脸色骤然灰白下来。
衙门外的众人此刻也都鸦雀无声,目光直愣愣地落在赵宝珠脸上。他们实在没想到,这样一位俊秀美儿郎,竟是个如此霸道的人物!无涯县百姓此时看着赵宝珠,已注意不到他秀丽的容貌,皆是被他浑身气势所摄,将他正正经经地当一位官老爷来看待了!
赵宝珠环视一周,缓缓收回目光,落在范幺三身上。
“你是认,还是不认?”
范幺三口中布团被拿开,立即吐出两颗带血的牙来,似乎是怕赵宝珠再把他的嘴塞起来也给他一顿好打般,抱着一嘴的血含混道:“我招!我都招!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说罢还挣扎着俯身想给赵宝珠磕头。他双手双脚被绑住,此刻做出如此滑稽的形态来,还真如同一条老狗。
他虽是怕了,却也想的很明白。陶家之事虽都是他在后边儿撺掇的,但到底不是他亲手做的事,单这两件,赵宝珠也要不了他的命。况且不论如何都要看尤家的面子,若真就这样没名没姓地将他打
杀了,赵宝珠也讨不到好处!
然而赵宝珠并不打算放过他。范幺三心里想的什么他也是门清,这条老狗背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借刀杀人之时,赵宝珠冷笑一声,抬起头对衙门外层层叠叠的百姓扬声道:
“此人作恶多端,除陶氏惨案之外必有其他祸事,在场若有人有其余案件要一并告官,现在就上前来!”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百姓们静默,一双双不可置信的眼睛盯在赵宝珠身上。范幺三此人在无涯县横行霸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背上的人命也不是一条两条,在场的人里与他有人命官司的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人们的眼神渐渐变了,先是震惊,继而为难以掩饰的怒火与怨恨,盯在狼狈跪在地上的范幺三身上,仿佛要在他丑陋的面皮上戳出一个洞。
范幺三感受到身后冰冷的视线,登时通体冰寒。他自己做过什么孽自己最清楚,若是这些人将那些事都捅出来——那可就不是打几板子能善了的了!!
无涯县由尤家只手遮天,下有地痞流氓压榨民脂民膏,上有官府老爷开道。让他们是有冤无处诉,遭了欺辱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常年无处抒发的冤情让当地百姓已然失去了对官府朝廷的信任,只觉得这些县官州官都是沆瀣一气,不把百姓当人,只管自己捞油水的货色。然而这位小赵大人一来就给他们赏钱,还肯为陶氏兄弟鸣冤,现在还把范幺三打成这样——
难不成他们真有这个福分,得了个清明好官?
人群中有些躁动起来,一穿着粗布短衣的汉子激动得满面发红,咬牙想要挤开人群上前,却被他旁边的妇人一把拦住。几人开外,另有一书生打扮的青年双眼通红,两手攥得死紧。他旁边有一小贩也是满脸愤恨,正左右打量着四周人的神色,似是在等第一个人出头。
赵宝珠将众人神情看在眼里,缓缓环视一圈,扬声道:“我知道我年纪轻,又刚刚到任,说出来的话大家未必相信。但我可以在这儿跟诸位用皇命起誓,只要本官在位一日,就绝不会放任这些鼠辈视朝廷法度为无物,成天里横行霸道,草菅人命!”
他说着同时拿出圣旨来,高高举起右手来。只见日光洒在那卷金黄绣着龙纹的圣旨上,散发的光泽简直比黄金还要闪耀。
众百姓目瞪口呆,他们都是小地方上的人,许多人一辈子都没出过县城,更别说是京城——而今竟然见了真正的圣旨,心性弱一些立即双膝发软,差点要当场跪下去。
方才那想冲出来的汉子一见圣旨,心中猛地一震。旁边原本揽着他的妇人此时也呆住了,那汉子挣脱束缚,挤开人流走到赵宝珠面前’噗通’一声跪下:
“小、小赵大人,我有冤情要报!”那汉子抬起头,高声道:“三年前,我的妹子被范幺三看上——”
前有圣旨震慑,后面又有大汉第一个出头,百姓中与范幺三有仇的人也撞了胆子,接二连三地站出来:??那书生一下子跪在汉子旁边:“启禀县老爷,我家老母亲——”
小贩也冲出来跪下:“大、大人,还有我,我家的铺子——”
一时间公堂跪的人越来越多,赵宝珠眼眸亮起,神情愈加严肃,朗声道:“阿隆,拿纸笔来!”
随后阿隆拿来纸笔与桌椅,赵宝珠就这样与坐在堂下,被喊冤的百姓围在中央,左手执圣旨,右手执狼毫笔,白玉似的面上目光炯炯,神情坚定,头上牌匾「明镜高悬」四字闪闪发光。
每当一人陈述完冤情,赵宝珠便从筒中拿出一支签,’啪’一下摔在范幺三面前:
“欺辱民女,按律杖刑六十。”
“霸占良田,按律杖刑四十。”
“不敬尊老,掌嘴六十。”
“谋财害命,按律当斩!”
范幺三这些年所犯之罪罄竹难书,按理来说多人告官,可数罪并罚,县官停了最后宣判了事,然而赵宝珠偏偏就要有一件算一件,不多会儿范幺三面前就堆积起来十数支木签。这无疑对他是一极大的精神打击,范幺三此时的面色已和死人差不多了。
在他面前,赵宝珠头戴官帽,面若寒冰,端坐于众百姓簇拥之中,恍然若神明。
他这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是惹到了个什么样的人物。范幺三面如死灰,忽得浑身一抖,细小的水声响起,浑黄的液体自地面上漫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