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似乎是以为将他弄醒了,没有说话。赵宝珠扭了扭头,睫毛颤动了几下,终究是没睁眼,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一歪头又睡过去了。
半响后,一道略显低沉的男声传来:“喝了多少?”
方勤的声音响起:“一坛女儿红……我们四个分了,后来他又喝了几壶清酿。”
他有些发抖的尾音消失在空气中。房中又是一阵静默。
不知过了多久,赵宝珠在睡梦中感到那只冰凉的手又贴了上来,先是轻轻碰了碰他通红的颈侧,近而向下,轻轻撩开了他的衣领。
有人说:“解酒汤。”
屋内又是一阵脚步声。
不久后,赵宝珠感觉到一只手伸过他的背部,将他整个人搀了起来,靠在了一处坚实的胸膛上。一阵熟悉的冷香弥漫而来。赵宝珠靠在人怀里,依旧昏睡着,潜意识中却隐约觉得有些像是叶京华的气味。
是少爷回来了吗?
赵宝珠在半梦半醒间想道。
他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似有千斤重,无论如何也睁不开。
背后的手臂将他搂地很紧,赵宝珠听到陶瓷互相碰撞的清脆声音,片刻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上了他的嘴。
赵宝珠下意识地微微张开唇,感到什么温热的东西顿时顺着他唇中间的流入口中,有些微苦,带着草叶的清香。
赵宝珠吃多了酒,此时正渴得慌,于是也顾不上苦不苦了,喉结上下滑动,咕嘟咕嘟地就将送到他唇边的汤水全部喝了进去。
抱着他的人似乎满意于他的配合,极轻地笑了一声。
赵宝珠闭着眼睛不知喝了多少,终于没再有汤水送上来。遂听到嗑嗒一声,似是空碗被放到了一边。
接着,一只手伸过来,无比爱怜地轻轻摸了摸他的额角。赵宝珠半晕着,只觉得这微凉的手贴在他滚烫的额角上非常舒服,不自觉抬高了脑袋往上蹭了蹭。
此时,方勤的声音再次响起:
“少爷……水来了,我来给他擦擦吧。”
屋内又是一阵沉默。
那些微苦的汤水下肚,赵宝珠更困了,在寂静中坠入了梦乡,没一会儿又被酒热烧得醒了过来,迷糊之中感到有人将他放了个面儿,正用温热的帕子擦拭他的背部。
那动作很轻,一点点蹭过他被酒蒸红的皮肤。不一会儿,他的鞋袜也被脱掉了,双脚被浸入热水里。赵宝珠感到有人捉住了他的脚踝,拇指在他的脚背上蹭过,似乎是注意到了什么,轻轻将他的脚转了个方向。
那个跟叶京华极像的声音响起:
“脚上怎么回事?”
过了半息,方勤略带惊慌的声音才响起:“这、这怎么……许是在什么地方碰了。”
提问者似乎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捏着他脚踝的手有些用力。有修长的手指滑过他的脚背,带了些许刺痛感,赵宝珠在睡梦中感到了这份疼痛,轻轻哼了一声。
那人像是感到了他的不适,放过了他的脚,淡声道:“明日叫大夫来。”
方勤似是应了声是,但赵宝珠已经听不清了。酒热稍稍退了,浑身让他感到不适的热度渐渐放缓,变成了舒适的温热。不知何时,他被放回了干燥柔软的被褥里,
睡意逐渐上涌,赵宝珠不再哼哼了,在坠入睡梦之前,似乎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赵宝珠没听清,他彻底睡了过去。
睡梦中,他转而望见了爹爹在田里劳作的身影。太阳很大,汗水打湿了爹爹身上的短褂,赵宝珠看到自己跑了上去,攀住了爹爹的背,告诉他自己考中了。
结果他一扑上去,爹的背影就跟水中的月亮一般散开来,赵宝珠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落到地上,却忽然被一双手臂稳稳接着。他顺着看上去,眼前出现了叶京华的脸。他如往常般穿着一身白衣,眉眼璀璨,宛若画中人一般,含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虽然他没有说话,赵宝珠却知道他是在为自己考中进士感到高兴。
他们就这么面对面微笑着,又过了一会儿,叶京华的面孔忽然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