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人家拿出什么借口。他姐姐是后宫娘娘,爹是执宰大人,哪里会缺得了借口?随意找一个便把你打发了。”
对面书生冷哼一声,将扇子’啪’地一展开,摇头晃脑地说:“我们这些寒门出生的人,自然是好打发的。他们叶府家大业大,光是圣上一年中赐下的金银就够普通人家一辈子的嚼用了。听说他那个别府,专门挑了个避人耳目的地方建的,里面的门柱子都是玉筑的,门脸上镶金,又养了一屋子相貌姣好的丫鬟,豪奢淫逸之极。谁知道他不娶亲又不出仕,天天躲在那金银窝里是在做什么?”
赵宝珠在一旁听了,一双眼
里满是怒气。什么玉什么银?真真只有这些碎嘴闲人能想得出来!
同时,青衣的男子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金银虽好,但圣人有言,俭节则昌,淫逸则亡。这位叶公子还是眼光浅显了些,靠着执宰大人和娘娘得了圣上青眼,便如此恃宠而骄,不是长久之道。”
那拿扇子的书生闻言笑着道:“你道那是恃宠而骄,我看他就是变着法子得朝圣上讨好呢!他装出那副世外高人般的模样,面也不露,还要圣上三推四请,可不就是吊着圣上的胃口,让他真以为姓叶的是什么不出世的名臣呢。我看他也不必叫什么慧卿了,叫胡吣最妙!”
他自觉说了个绝妙的笑话,说完等了半响,却没听见同伴的回应。一睁眼却见青衣男子正神色有些古怪地看向一旁。
他跟着偏过头,便看到一个面容十分俊俏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们桌旁,正微笑着看着他们。
少年穿着月白绣鹅黄花卉的短袍,看着年龄不大。书生见他长得好看,面上一愣,想着莫不是认识的人:
“你是谁?为何站在这里?”
“没什么。”赵宝珠笑盈盈道:“就是想来看看两个长舌鬼长什么样子。”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全酒楼的人都听见。话音一落,客人中间骤然传来几声喷笑。
被当面这样辱骂,两人一愣,接着皆是面色青白,一脸怒容地看着赵宝珠。
赵宝珠不管他们面色难看,目光在两人脸上一一滑过,慢悠悠地道:“我看两位穿着风流,也像是有学问的人。现今离春闱还有一月不到,想必两位都是胜券在握,所以才有空闲在这里嚼别人的舌头。”
赵宝珠话中暗藏机锋,表面上确实毕恭毕敬地朝两人作了一揖:“既然如此,我还得先结识两位为妙。”他直起身,指着穿白衣的书生道:“这位口齿伶俐,看这挑刺儿L的功夫必天下的事儿L见了都要一管,有状元之才。”
说罢,他又转向另一个拿扇子的青衣男子,道:“这位气质风流,面上还敷了粉,这般爱美,应当是探花!”
赵宝珠这话随时笑着说的,一听却知道是明褒暗贬,是说白衣服的那个碎嘴惹人嫌,不管他的事也要说一嘴。又说青衣服的故作风流,装作一副斯文模样,实则却学着女子般敷粉化妆。
两人登时被气得面色发白,其中白衣的那个一排桌子占了起来,怒气冲冲地指着赵宝珠:“哪里来的黄口小儿L,竟敢在这里撒野?!”
赵宝珠却面色不变,笑道:“这位兄台气什么?”他面上笑盈盈的,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先惊讶地看了白衣服的一眼,又去看青衣服的:
“难不成……两位都并不下场?”赵宝珠眨了眨眼,见两人骤然变了面色,又歪着头道:“或是连个举人都没有?”
这才是真正戳到了两人的痛楚。连一直故作淡定的青衣男子都黑了脸,攥紧了手上的折扇。白衣书生两眉挑高,额上气得蹦出青筋,怒瞪着赵宝珠道:
“无
知小儿L,你可知考举人有多艰难?岂是你空口白牙就能评说的?”
他这话一出,便间接承认了他们俩都不是举人。那青衣拿扇子的男子埋怨地瞪了他一眼,真是个蠢货!
赵宝珠的脸色骤然冷下来,阴恻道:“你既知道考举人不易。那叶家公子十二岁中解元,你可知晓?”
白衣书生自然是知道的,不仅他知道,全京城的人也都知道。当年叶家嫡次子叶京华以十二岁稚龄高中解元,次年便入宫成了太子伴读,得圣人青眼,俨然是京城炙手可热的神童。而另一方面,叶京华也算得上是盘旋在所有同龄读书人头上的阴云。
白衣书生一听可还得了,本就在气头上,被这么一刺激,口不择言道:“谁知道他那解元是怎么来的?叶家手眼通天——”
他话还没说完,就忽得腰眼一痛,跌在了栏杆上。
“放你娘的屁!”*
赵宝珠被气得大了,读书人的斯文被抛在脑后,骨子里在村中横行霸道的一面又翻了出来。他直接一计窝心脚将白衣书生踹倒在地,指着人仰马翻的书生怒道:
“再给我满嘴喷粪试试看?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白衣书生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是他看赵宝珠长得俊秀,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二是赵宝珠看着身材瘦小,没成想力气竟然如此大。他挨了一脚,腰连后背立刻钻心般得疼了起来,一时半会儿L竟站不起来了。
赵宝珠七窍生烟,上去还要踹他,青衣男子赶忙起来拦他,用扇子指着赵宝珠:“你是谁?竟敢在天子脚下撒野!我告诉你,你这样有违法理——”
赵宝珠看到这个假清高更加恶心,回头一瞪眼,掷地有声道:“老子是你爷爷!”
青衣男子目瞪口呆,下一瞬手上的折扇就被夺了过去。
赵宝珠拿到扇子,见折扇底部吊着个晶莹剔透的吊坠,一看便价值不菲,登时嗤笑一声,翻起眼睛看青衣男子:
“你刚才既说’俭节则昌,淫佚则亡’,想必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既不喜奢侈,这扇子定然也不值几个钱。”
话音刚落,他便三两下撕碎了扇子,并将那扇坠摔碎在地上,还踩上了好几脚。青衣男子见状倒吸一口凉气,想要阻止,可已经迟了。
赵宝珠踩碎了玉坠子,抬起头拿出两个铜钱拍在桌上,仰起下颌道:“赔你的扇子。”
这么点儿L钱怎么够?
青衣男子面色发白,他那扇坠子可是和田玉的!但就算他心中滴血,现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若是向赵宝珠索赔,说出这扇坠子的真实价值,那不就相当于自己驳了自己说的话,承认他自己也是爱慕虚荣、故作清高之辈吗?
青衣男子兀自结舌,就见赵宝珠目带嘲讽,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看向跌在地上的白衣书生,竟抬脚还要再踹他:
“看我踹不死你!你再说?你再说!”
“哎呦!”
赵宝珠也曾是村头打架的好手,深知打人专打脸的道理,脚重重往白衣书生脸上踹。书生被他踹得捂着开始飙鼻血的鼻子满地打滚,一边滚一边哀嚎着求饶:
“嗷!别打了别打了!大爷、大爷!饶了我这一回吧!”
见赵宝珠凶狠的架势,酒楼不知何处有人‘哟’了一声,低声嘱咐身旁人道‘去将他带过来’。
于是赵宝珠只来得及朝那白衣书生的脸上踹了四、五脚,就忽然被人从身后制住。一左一右两个男子扭住他的臂膀将他往后拉。
赵宝珠正在气头上,瞪着那跌在地上的白衣书生,仍是不解气,远远朝两人啐了一口:“什么东西!就你们这种货色还敢叫自己读书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怕挨揍你就尽管来,看我今天不揍死你们两个瘪三——”
*注:来自红楼梦凤姐姐经典名句,大家应该也很熟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