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公公抬头看去,多亮一盏,想起今日听管事局说新采了批灯笼回来,海公公回道,“皇上将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条,二皇子治理越州水灾有功,今儿个才听敬事房那边说换了福禄盏的大灯笼,天佑我们大晋风调雨顺呢。”
这话简直说到皇帝的心坎子里面去了,苏府的事情暂时被忘记,萧政难得舒展了眉心,“你啊,倒是嘴甜。”
等走到宣政殿门口,萧政凑近了那灯笼看,看到一片血淋淋时,鼻子间浓重的血腥味,特别是灯笼上一只手皮被风吹,好巧不巧的垂下来,拍到萧政的脸,他立马踉跄着后退,啊了一声。
海公公吓死了,以为有刺客,立马挡在皇帝身前喊,“护驾!”
那灯笼被风吹得打旋旋打到海公公的脸上,海公公感觉到脸上一片黏腻,伸手摸了一下,满手的血,他赶紧也啊了一声,颤巍巍的靠近看了那灯笼,吓得立马跌坐在地。
那可是、可是人皮灯笼!
竟然有人敢嚣张到如此地步,挂人皮灯笼吓皇帝。
已经有御林军过来护驾,皇帝铁青着脸看一眼那人皮灯笼,踢了高公公一脚,“在朕眼皮子底下竟然挂了人皮灯笼,海公公,查不清楚,改天就把你挂上去。”
说完皇上甩袖进殿,脸色难看。
海公公擦了把额头冷汗,竟是腿软得站不起来,“还不赶快查查是怎么回事,哪个天杀的竟然敢吓皇上,找不出来人,你们都得陪葬,先去问问敬事房的人,说今儿个换福禄灯笼,这怎么变成人皮灯笼了。”
小太监们大气都不敢喘。
那一整晚都灯火通明要抓刺客和内奸,只不过,一晚上过去,什么都没查出来。
被惊吓的皇帝一晚上没睡好。
那晚上他做梦了。
梦到了苏敖,梦到当时打天下时,两人共饮一壶酒,雄心壮志,把酒言欢。
他还梦到了卫擎,他的皇后苏韵喜欢的男人人,梦里卫擎拿刀指着他,“萧政,是你逼死了阿韵,是你逼死了她。”
画面一转,他梦到了苏韵,那个在军营见了一面他便想要占为己有的女人。
他唯一的皇后。
她跪在养心殿外哭着求他,“皇上,阿兄他一心为晋国绝对不可能投敌叛国,这里面一定有误会,苏家满门忠烈,一直忠心耿耿守着边境,皇上,臣妾求你,求你重新查一下,阿兄一定是被冤枉的。”
她是天下最美的美人。
即便不施粉黛,也美得夺目,惹人怜惜。
那日她跪在紫宸宫门口,一身素净的白衣,双手扯他绣着五爪真龙的明黄袍角。
一头如锦缎的墨披到她腰侧,她梨花带雨,仰起头,眼里全是泪,可怜楚楚,让人看了只想把天底下的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哄她莫哭。
他看她一眼,看不得她梨花带雨的模样,蹲下来,拿指腹温柔替她拭泪,话却残忍,“韵儿,起来罢,证据确凿,你兄长苏敖他就是叛了晋国,投了羌国,跪也无用。”
她眼泪止住,怔怔的看他,好像从未认识他一般,冰凉的泪沾了他满手。
那天她从白天跪到晚上,那个薄情寡义的皇帝再没出过紫宸宫,直到她晕倒被送回她的寝殿。
这个曾经强娶豪夺,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一道圣旨将她抬进宫的男人,曾经为哄她开心也说过许多好听的情话,他曾说过,永远会护着苏家,不动苏家。
现如今,她卑微跪在他面前,哭得肝肠寸断,求他放过她的亲兄长,他却说都是她阿兄应得的,他说她阿兄真的投敌叛国。
她跪着。
他站着。
穿明黄龙袍,敛眸看她,眼里全是冷漠和狠绝。
不管她磕破流血的额头,哭肿的眼睛。
再后来苏家被判诛杀九族之罪,苏韵又跪在了紫宸宫外,再次求他,“皇上说过会一辈子对臣妾好的,只要皇上为苏家翻案,饶了苏家满门,韵儿,韵儿愿意为皇上再生皇嗣。”
彼时她带着自己儿子萧寅焕一起跪在养心殿外。
她哭得歇斯底里,那双好看的眼睛,肿得不成样子,额头全是红痕,萧寅焕一身月白的袍子,跪在一旁一直拿巾帕给她拭泪,“母后别哭,那么好看的眼睛,再哭要不美了。”
母后最是爱美。
萧寅焕那时候小小的一个,眼底蕴满对他父皇的憎恨。
苏韵看着自己的儿子,紧紧把他抱在怀里,泪一点点滴在他脖子上。
“阿焕,楚歌还那么小,才三岁,还有你大表哥和二表哥他们都还那么小,可他们马上就要没了,母后该怎么办,护不住你舅舅和舅母,也护不住楚歌她们,他们的孩子母后一个都护不住。”
他舅母,是个温柔至极的女人,性子淡然,不争不抢,标准的贤妻良母,舅舅爱极了的她,为了她一辈子不纳妾,舅舅常年出征在外,她一个人毫无怨言操持着振国将军府,将大表哥和二表哥小表妹教养得很好,也很孝敬外祖父和外祖母。
每次他和母后去将军府,舅母都会塞给他亲手做的生肖糖和糕点,还给他做衣服、纳鞋子,她的笑很温柔,和母后一样。
在得知自己丈夫被斩杀在永州淮山时直接晕了过去,再醒来时,皇上下诏书昭告天下,苏敖将军投敌叛国,诛杀九族,她当时疯了的说不可能。
“他守着晋国江山、将自个儿都给了晋国,庭哥儿、弘哥儿、楚歌出生时,他都没有回来,还说将在外,无召不能回,这一辈子,他这个人都是为战场为晋国生的,他曾为了击退羌国,不惜以自己为饵,中了十箭,引对方将军入局,他怎么可能投敌叛国!”
“我要进宫,我要进宫为夫君求情。”舅母性子很淡然的一个人,说话永远轻声细语,那天却格外的犟,立马仔细化好妆容,要去面圣。
自然是被禁卫军挡住了。
“我是苏敖将军的夫人,我要面圣,苏敖将军镇守永州,他不是叛军,他没有投敌叛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