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鸽传谍报,苦妻寻子狂夫奔命:
源海城,城西御屏山猛兽园,一天的傍晚时分。西山边天空中的几缕云彩,被落日的余晖染成深浅不一的橙红色。
猛兽园内的房屋建筑、林木亭阁、假山水榭、曲径花草等等一切,都影印在这晚霞的辉光里。一栋独特的木楼,位于整个猛兽园的西南方向。这座木楼有一条斜面向上的楼梯,那楼梯直通那楼上的回字形的廊道。在这栋独特的木楼周围,时常有些鸽子在起落盘旋着,这里就是那魏太师的鸽子楼。
鸽子楼养的这些鸽子,大多数都是供一些猛兽当小点心食用的。只有经过反复甄别挑选出来的一小部分,作为传输情报用,这里每隔几天,都要往外秘密运送出去一些传输情报用的鸽子。因为有了这一层重要关系,所以这里是个重兵把守的地方。但凡能进入此地的人,除那能证明其身份的魏太师外,就是这鸽子楼的老大,余伯善,还有他手下的几个饲养鸽子的死党。
这个余伯善,已经跟随那魏太师多年,可谓是忠实的走狗。他因多次在飞鸽传书中收接到极其重要的情报。因此,与那八百里加急,被魏太师称其为左右窗笼。又因那魏太师有恋禽兽的情结,对于这飞鸽传书有些偏爱,曾经因为一次鸽书先到于八百里加急,就对这八百里加急略微产生了一些质疑,既然心情不悦,也就付诸行动,往下面各个驿站减少两成银两的放。反而加大了对这飞鸽传书的投资。这座鸽子楼,也是在那次事情后,用克扣驿站的银两建起来的。
在鸽子楼回形的廊道上,到处都是灰白色的鸽子屎和一些掉落的羽毛。余伯善站在西北角的廊道边,手扶着木栏杆,眼睛向北面的天空望去。在他的两个肩头上,分别落着两只蓝颈、花翅、粉脚的瓦灰鸽。这两只鸽子也同主人一样,瞪着豆眼观看着北方的天空。
余伯善自从生下那天起,他就注定要和这些飞禽联系在一起,那是因为他爹是京城一个王爷家的养鸽人,从小耳濡目染,听惯了鸽子的叫声,闻尽了鸽子的粪臭味。父母因染病双亡后,因不满那刁钻王爷干涉自己的婚姻,彻底和他闹翻了脸,只好远离京城,自己闯天下。他来到这源海城,在一个市场上,也正是因为鸽子,才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与那魏太师相遇。也就是这次相遇,决定了他的命运,到了这个猛兽园里给魏太师养鸽子。
往事如烟,转眼几十年过去。当年的毛头小子余伯善,已经华满鬓,下垂的眼袋与那深邃的目光并不般配,厚厚的嘴唇相对于那皱褶显现的方圆脸庞,倒有几分和谐之意。落日的最后几片余晖,短暂地留在他的身上。
也就在这时,天空的一个黑影向着鸽子楼飞来。黑影越来越近,可以看清是一只飞行的鸽子。就在天空那只鸽子要飞近鸽子楼时,他肩上那两只和原有的一些落在各处的鸽子,少部分也飞了起来。它们与那只飞来的鸽子,共同在空中盘旋着,最后都落到鸽子楼的各个鸽子笼里。
余伯善知道这是外面放回来的信鸽,但通常来说,都是不带信放空回来的。因为只要到了一定的时候,源海城会派专人送去新的鸽子,那这些以前在外地的鸽子,就将它们放回来,这样做的目的是让鸽子熟悉路途,以便到真有情报时,能快地送回来。这也是需要大量人力物力的事,是需要一定财力的。好在魏太师对于这飞鸽传书挺重视,拨下一些银两给那余伯善来维持日常的开销。
余伯善现在就靠这些鸽子给他挣银子。只要有一份重要情报,比那八百里加急早收到,就会有重赏之金。依靠这些银子来维持自己这个组织的正常运转,重要的是,能得到主子的赏识与信任。
这时,盘旋在天空的鸽子们有一些开始往下降落,有些落在附近的树上,或者落在鸽子楼上……但有一些,干脆落到鸽子楼的各个鸽子笼里。
在众多返回来的信鸽中,那只最早出现的,并没有离开过余伯善那双深邃眼睛的监视中,多年来的经验告诉他,此鸽子的腿上有一封情报。他内心不由得高兴起来,目送着这只长途归来的精灵回到那鸽笼中。他怕惊动了刚刚入笼的鸽群,轻轻走了过去,好在鸽子们认识主人,只是‘咕咕……’叫着,并没有因惊恐而胡乱窜飞。他来到二百六十一号鸽笼前,平视着那笼中的几只鸽子,将手悄悄地伸向那带有机关的笼子边,手指迅一拨动。只见那笼子的门,瞬间就关紧了。
余伯善看到大功告成,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将手伸到怀里,摸出一个带把手的薄布鸽子套来,伸进鸽子笼里,三转两晃,就将那只鸽子套入了布袋之中,随手将笼子的门打开,将里面的鸽子放走后,把布袋里的鸽子腿上绑着的蜡封短苇管取下后,也将其放走。就匆匆沿着回廊三转两拐来到楼梯旁,刚刚走下楼梯后,就看到两个自己的手下由院子里走过来。
那两个人,一个拿着米袋子,另一个提着一个长嘴的大水壶,他们是来给鸽子投食加水的。一看到余伯善赶紧说道:“余哥,你这是要上哪去?”“余哥,我看你眉开眼笑的,又有了好事吧?”
这些人都是余伯善的把子兄的,平常也都不错,算是死党级别的交情,他也不怕这些人知道,说道:“去给主子送封信。”
两个人一听,心里高兴起来,吃的就是这碗饭,只要大哥有钱赚,兄弟们也能多少跟着沾点光。两个人往边上一让,说道:“大哥请走,别误了要事。”“大哥辛苦,兄弟们跟着你沾光。”
“好说,等赏银下来,大家论功行赏都有份。”余伯善心里清楚今天这个情报的重要性,也知道其中的价值。说话间,他就踏上翠绿竹园里的弯曲小路,身体很快隐没于亭亭玉立的翠竹之中。
余伯善绕过清波微皱的水榭,走出九曲十八弯的回廊,就来到了那排高大房屋一个大厅门前的不远处。他看到门上没挂着那个禁字令牌,知道魏太师没有出去。但太师的替身太多,就是替身在这里也是不挂那令牌的。由于现在手上有重要的情报,也顾不了许多,就走到门口处,高声说道:“奴才余伯善,有要事禀报太师。”
在这间很大的极其豪华的厅室内。一个戏子服饰打扮的人,正在那儿翘着兰花指,扭捏着身躯,甩着手,踮着脚,走着戏里面的脚步。此人白白的脸颊锥子形,黛眉粉腮,妆化得是浓淡相宜,加上一身华丽的戏子服装,是妖娆中多了几分风骚。此人听到外面的声音后,立刻停住了脚步,用女戏子的腔调说道:“进来吧,我在家呐!”
门外的余伯善一听这声音,就有点犹豫,判断着这客厅内,十有八九不是魏太师本人。他惦记着这封苇管外画着三道红杠的重要机密情报,需要尽快交到主子的手上,可不过眼前这关,是见不到主子的,只好说道:“是,遵命!”说完后,赶紧将门敞开,走进去后又将门关上。就向那大厅走去……
身穿戏服那人,此时已经坐在茶桌边很大的雕花红木椅子上,他用那多情的眼睛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余伯善,仍然用那女戏子的话语轻声说道:“余伯善,此次前来,有何事要做?”
余伯善听到这人能叫出自己的名字来,内心不由一惊,但面前之人无论如何也和那魏太师挂不上边。他对于自己的主子还是比较了解的,这千变万化之人究竟是不是真正的魏太师,不妨先试探一下便可知晓,立刻跪倒在地,说道:“奴才叩见太师,鸿雁传书千里回。”
“八百加急晓晨归。”
“苇管描红三道眉。”
“一丸回春四条腿。”
暗句全部对上,可眼前这人,始终在那余伯善眼里不是魏太师。他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半尺长的蜡封苇管来,说道:“太师,密函在此。”
那人‘啪’一声,将手拍在身旁的茶桌上,嘴里说道:“欺主的狗奴才,你这是不想要脑袋了吧!”
余伯善一听,着实吓了一跳,赶紧将那根苇管揣入怀中,又拿出一个长不过寸的小苇管来,赶紧说道:“太师息怒,奴才老眼昏花,刚才拿错了。”
“将东西呈上来,你就下去吧,这里没有你的事了。”那人用手轻轻叩了两下身边的茶台,用苍老的声音说道。
“遵命!”余伯善听到这声音和眼睛看到那轻叩两下茶台的动作,这才确定出,此人不是假扮的,是个货真价实的魏太师。他赶紧起来,走过去后,恭恭敬敬将那小苇管放在了茶台上,不做停留,转身就向外走去……
魏太师看着那画着三道红杠的苇管,冲着他的背影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你又比那八百里加急快,放心,赏金是不会少的。”
声音传入正在往外走的余伯善耳中,他赶紧停住脚步,转过身来,一下子又跪倒在地,说道:“谢太师!”说完,就站起身来,转身向门口走去……
魏太师拿起桌子上的苇管看了看,又放到了那茶台上,同时将手掌压在那苇管之上。手掌之下一阵轻微的响声过后,他抬起手,从那破碎的苇片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卷来,展开一看,上面有些蝇头小字:江城已陷,出兵剿匪,丰全决斗,太师定夺,玄驹。
魏太师将手中的这封秘密情报看了数遍。他心里在盘算着,如果派兵去攻打源江城,势必源海城就处于空虚状态。朝廷那十几万兵丁正虎视着源海城,只要一出兵,势必会给他们留下一个借口,便可堂而皇之将兵马开进源海城来。这是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要想当这个逍遥的土皇帝,就不能让朝廷的大量兵马进入自己的地盘之内。关于那源江城,不妨先放一放,丢卒保车也不是坏事。丰明烨呀丰明烨,你一个小小的泥鳅,挺能兴风作浪的,等有机会,我还是想和你掰一下手腕的。哼哼!你到现在都蒙在鼓里,知道这秘密情报是谁送出来的吗?可以说,你的命就在我的手心里攥着,要你死,是我一句话的事!
面对着这张小小的纸条,魏太师那化过妆的脸上脂粉开始脱落。他干脆用左手一把将脸上假面撕下,扔在地上。右手拿的那张纸条,慢慢向那干瘪的嘴靠近着,突然,他张开嘴,将那纸条吞噬进去,瘪瘪的嘴蠕动起来,眼睛直直地盯着大厅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