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常年迎接客人,可以说拥有慧眼识珠的本事,看穿戴和外表派头,就能大体判断分辨出,高、中、低档次的客人来。他是名副其实的看客下菜人,连忙快步迎着走上前去,嘴里说道:“客官,楼下杂乱,您请上楼。”
洪小炮做事,一向不计后果,伸手就将店小二给扒拉到一边,并说道:“别碍事,你到一边去等着。我刚才听那个黑老头说话挺有意思,过去和他说两句话。”
店小二一脸无奈,一个倔强穷铁匠,说话噎人,办事小气,和他能有什么可说的。真是的,好心赚个驴肝肺,晦气,晦气。
洪小炮来到黑脸老汉面前,看到他不满意的脸上,那两只牛眼瞪着依旧低头吃面的年轻人,便以自己那一副玩世不恭的口气,说道:“什么是拉火?什么是把钳?”
黑脸老汉心疼自己的徒弟吃了四碗面,就没好气地说道:“你闲着没事,问这个干什么?你怎么不问问,什么叫吃面?”
洪小炮嬉皮笑脸,随口说道:“我不吃面,我吃羊肉。你吃肉吗?”不等那黑脸老汉说话,他又连续喊道:“小二,你过来。”
“来了,来了。客官,什么事,你请吩咐。”不远处的店小二,三步并作两步走,边走,边回应着。
洪小炮抬手一指那黑脸老汉,说道:“给他来上二十斤烧羊肉,吃了便罢。吃不了,扒开嘴,用擀面杖给他捣进去。”
这种请客方式,令店小二有些迷茫,嘴里只有一个字:“这!”
“这什么?肉钱,我来付。事情,你去办。快点!”说话间,把手就伸向自己怀中,摸出一锭十两的银子,往店小二面前的上空中一抛。
银锭有点重,店小二连忙用双手接住,那双眼睛看看黑脸老汉,又看看洪小炮。对于这种吃不了往里捣的买卖,店铺从开张至今,还真没做过,这单买卖有点难,不知道该怎么做。
吃面那个年轻人,赶紧把只剩了点汤水的面碗放下,嘴里说道:“求求公子了,别难为我师父。他是个铁匠,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今天到这里给店家打造刀,铲,原本就挣不几个钱,因为他家做的面好吃,我多吃了两碗。”
洪小炮并不买怜悯之账,把嘴一撇,开口说道:“这鸟师父,要他何用?干活都挣不出吃的来,还不如我这不干活的。”
黑脸老汉也是倔强种一个,大眼睛一瞪,不服气地说道:“我管吃管住管工钱,你有本事把他领去,管给我看看。”
洪小炮心说,别说一个,就是十个八个也没问题,我爹有花不完的银子。便随口说道:“此话当真?”
黑脸老汉万没想到,眼前这个公子哥会这样说。你他娘的,阎王不嫌鬼瘦,还真收呀!他当着众人面,也不能将说出去的话收回来,只好看着店小二手里的银子,说道:“我教他两年铁匠手艺,他得给我补偿。”
你要多少?
二三两不嫌少,四五两不嫌多。
小二,结账,把你手里的银子给他。
店小二有点不舍,这也太大方了吧,要五给十,花钱如流水呀!但他对这锭银子没有所有权,只好不情愿地将银子放在黑脸老汉面前的桌子上。
洪小炮转身就向远处的楼梯口走去,好像银子不是他的,这个人他也不负任何责任。
阔绰出手,让那个年轻人心有所动。人往高处走,鸟往高枝飞。对不起了师父,这个机会难得,我就不跟着你抡铁锤了。起身就跟了过去……
这一切,被进来片刻的仆人季四灵看到一半。他赶紧伸胳膊拦住前行的那个年轻人,并以命令的口气,严厉地说道:“你回去,把银子拿来给我,我家主人要银子不要人。”
那年轻人一摇头,拒绝回去,用带有点挑衅的语气说道:“我师父愿卖,你家公子愿买,关你何事!”
“你小子别耍赖皮。”
“我吴家羊从不耍赖皮!”
“你……”
“我……”
“我什么我,我揍你!”
“你敢!你动我一下试试!”
“试试就试试,我还怕你不成……”
已经上到楼梯几级台阶的洪小炮,听到大堂内吵嚷声,停住上行脚步,回过头去:“吵什么,都上来吧。”
洪小炮在源江城,大事小事接二连三,是好事少,倒霉事多。一天下午,春风和煦,艳阳高照。特意有马不骑,晃着太岁步,准备到南城‘欢情院’的洪小炮,一副春风得意神态。身前带路的是季四灵,身后保镖的是吴家羊,三个人沿街而来。当他路过一个花园边上停着的轿子旁时,偶遇一个妙龄极其漂亮的姑娘在春游。‘唰’,他那眼珠子本来就小,这猛然地一瞪,增大了许多,差一点从眼眶子里蹦出来。哎呦呦!这姑娘长得可真是俊呀!瓜子脸,叶眉,大眼。你说这鼻子长得,太好了,脂玉玲珑呀!这嘴长的,春樱含露露润樱,娇羞吻物物会羞……洪小炮正好今天早上,偷看了一本成拜儒藏在书柜子最底下的书,那书名叫‘窥娇羞’。只不过有些字还是比较生僻的,他还认不太全,不过大体意思他还是能看懂的,有插图呀。这小子干别的不行,看这样的书,他还是绝对能够品出味来的。
洪小炮把眼睛盯着人家姑娘看,脑子里忽然有个模糊的印象,就觉着自己在哪儿见过她?可真就想不起来!他两只手不断地交替着拍着脑瓜门子,把脑门子拍得通红,也没想起来。不过没想起来也就罢了,可这颗心又不安分了,竟一直‘嗵嗵’地跳个不停,一时间,心血狂翻上涌着,是直冲大脑。眼睛由开始的睁到最大,逐渐又眯了起来,现在已经处于迷离状态。
旁边的仆人季四灵,看到洪小炮一动不动那个痴傻样,怕出现意外,连忙上前说道:“洪爷,咱该去‘欢情院’了,今天再去晚了,您那宝贝欢欢,会不高兴的,您又要磕头赔罪了。”
“欢欢是谁?我不认识!去去去,别耽误我看美人,一边站着去!”洪小炮傻傻的眼光,依旧没有离开刚才姑娘出现那块地方。
另一个仆人吴家羊,看到洪小炮那个痴情样,差点笑了,直言说道:“洪爷,人家姑娘早就走了。您站在哪儿,能看到她吗?”
“没有走,谁说她走了,我跟谁急。她在那里和我招手呐!去,问问人家姑娘,叫什么名。”洪小炮仍然站在那里没有挪窝,眼睛始终不离那个方向,言语上指使着仆人。
季四灵没有办法,只好和吴家羊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个人已经相互配合过多次,吴家羊知道其中的意思,赶紧走了。他去给洪小炮打听那姑娘是谁家的,叫什么……要不,一旦洪小炮问起来没法交代。
洪小炮也不知站了多长时间,一会一遍,追问剩下的那个留在身边的季四灵不下十次。每次都是同一个问题,只用同一句话,就是那姑娘她是谁?把那个留下来的季四灵,问得无法应对,脸都急白了。心里话,我要是知道,不早就告诉你了,还等你翻来覆去磨磨唧唧黏缠子。后悔自己没去打听,留在这儿叫他逼问得太心烦了。
走的那个吴家羊,终于急匆匆地赶了回来,脸上是汗淋淋的,嘴里在不停喘着粗气,用袖子左右擦着脸。
洪小炮依旧站在那里,不回头,不转身,又追问上了:“那姑娘是谁?”
“回……洪爷!她姓万,叫万从雪,是万家福和单双的独生闺女……家就在源海城住……都叫他是万大小姐。”看来吴家羊跑的路不近,到现在还上气不接下气地呼哧呼哧喘着。
“噢,我说呢?你看她这神态,就是与众不同呀。”洪小炮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指点着她原先站在轿子旁的那个方向。
两个仆人只能用无语的眼光,相互对视一下,然后,做了一个鬼脸。爷,就是爷,人早都走了半下午了,他还能看到神态?他这是什么眼哟?但两个人不能说没有看到,如果说没看到,那里没有人,搞不好他又要再生出别的事来,两个人只好同时虚假应付着:“哦!哦……”“是!是……”
洪小炮一个姿势站在那里,足足一下午……太阳落了……天黑了……最后连星星都出来了……
把两个陪同观看无人无影戏的仆人累得要命,坐下,又起来,再坐下……实在是忍不住了,季四灵大着胆子走上前去,轻声对他说道:“洪爷,咱明天再来看吧,您让那美人也歇一会。”
夜空繁星下的洪小炮,哈哈一笑:“好好好,对对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不看了,不看了,让她也歇会儿。”说完,拔腿就往前走。哪知,他那双腿早已站得僵直了。‘扑通’一声,立刻,人就直挺挺栽倒在地上。那两条腿和两个根棍子似的,都不能打弯了。
意外的生,让两个仆人有点束手无策……雇轿子、马车,又太晚;回去牵马,主子这个糟样子,显然是骑不了……稍停片刻,只好由吴家羊背着他,季四灵在后面给他抬着腿,晃晃悠悠累个半死。在快到半夜时分,才将洪小炮送回了离这里较近的‘清林书院’……
洪小炮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又推,又拿,又按,又摩……能用的招式全用上了,光各种草药就买了好几大包。又是一通洗、熏、敷、喝……总算把这两条腿给他保住了。腿一好,他又开始不安分了,竟突奇想,让两个仆人抬来长条凳,拿来绳子,叫两个仆人把他的左胳膊绑在条凳上。两个人谁都不敢绑,没有一个动手的。洪小炮立刻就翻脸瞪眼骂人:“废物!要你们有何用?我的话你们敢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