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凝此刻正弯着腰在近距离研究那女子身上长出来的鬼藤兰,听出谢离珠的话也没细想就站直了身子,然后一回头就险些被当场吓死。
只见此时谢离珠身后一步远的距离正飘着一个半人高的鬼魂居高临下盯着谢离珠,身上冒着黑气,脸上满是伤痕,看起来像是生前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你……你谁啊?!”司凝一把拽住柳安筠的袖子,整个人都快跳到柳安筠身上去了,抖着嗓子问道。
那鬼魂的眼珠子生硬地转了转,随后跟个傀儡一样慢慢将头转向了她。
如果这是个活人的话,司凝敢肯定她绝对能听到傀儡机关转动时的声音。
“你们,是来救我和阿娘的吗?”这鬼魂声音嘶哑,但明显能听出来死前尚是稚子。
它看到了三人的身份牌,但不敢确定是不是有人冒充,在暗处观察了许久才鼓起勇气现身。
“阿娘?”一听这话,司凝立刻站直了,与谢离珠对视一眼后指了指身后的女子,“你是说她?”
“对。”鬼魂点了点头,声音里满是难过,“阿娘是为了找我才被那个人折磨成这样的,我不想她和我之前一样。”
“哪个人?”谢离珠捕捉到这小孩口中的关键词,“你是亲眼看到你阿娘被害的全过程吗?”
“是。那个人就是之前一直帮阿娘治病的人,他还和阿娘在一起了,但是阿娘不让我告诉阿公。”这小孩不知是否是回想起了当日的情形,神色忽然变得极为惊恐,“他明明之前说会娶阿娘,但是我亲眼看到他把阿娘害死,还让阿娘变成了这副模样。”
帮这女子治病,那就只能是那个医修了。
在自己的院子里培育鬼藤兰,豢养赤秀兔,看似是在为女子治病,却让这一家人食用这两样对修士没有一点好处的东西,如今更是将女子和她的孩子残忍杀害,用女子的身体作为培育鬼藤兰的器皿,这样的东西,真的还是“人”吗?
“小朋友,我们是被你阿公找来调查你们家被邪祟侵扰一事的,但我们查到这里仍然连邪祟的面都没有见过。我们想征求你的同意,查看你的记忆可以吗?”柳安筠思索许久,轻声向小男孩说明情况。
事情到这里已经基本有了些眉目,唯一还有待求证的,就是那所谓的医修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天道对修士的管束是极为严格的,寻常修士若是在没有因果的情况下做出如此阴邪歹毒之事,必然为天道所不容,只要尚且在世一日便有滚滚天雷不休直至将人劈到魂飞魄散。这人却这么大胆,青天白日之下大摇大摆地害人,几乎等于在打天道的脸。
若他是非人之物,天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也正常,若是人,只怕身上有隐匿生息的法器。这样的法器绝不是他一个人便能完成的,既然碰上了,她们便有义务揪出其他人以绝后患。
小男孩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到这里柳安筠即便无需插手也已经插手多回了,且她被关进结界,也算是与此次的任务有了因果,柳安筠索性破罐子破摔,拿出水月镜打算看看具体情况。
水月镜是出前羽清让她去百宝阁借的法器。
这类法器基本都是镜子的形态,可以记录事情的生经过并进行重现,同时也能够在被允许的情况下读取记忆,但这类法器损耗率也极高,一旦使用结束就会立刻化为齑粉。
造价又高又是一次性的,也就是玉极殿财大气粗可以炼一堆出来还全都取名叫水月镜。
羽清如今是大乘期大圆满,已经无比接近天道意志,她原本于占卜一道就颇有心得,到了这个境界之后几乎可以说是能把天机算得清清楚楚,只是不能向他人泄露。
羽清让她带,便说明会用上,但具体什么时候用、用多少羽清却没告诉她,保险起见柳安筠就一口气揣了三面出来。
这类法器大小完全取决于炼器师的想法,但玉极殿的水月镜却做得格外的大。体积小的法器本身无法承担映像的功能,必须将画面投射到空中,这样一来就会有画面失真细节模糊的缺点。玉极殿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生,直接把水月镜做成了直径二尺的大镜子。
用手端着有些费力,柳安筠将水月镜放到地上,让小男孩飘到水月镜上方,她低声念了几句咒语后,镜面上泛起了粼粼的波纹,仿佛一池春水被风吹皱。
镜中原本倒映着木屋的屋顶,在水波纹泛起后画面逐渐变化,屋顶还是那个屋顶,却有血迹在梁上洇开,逐渐扩大直到镜面中整个屋顶都被鲜血所覆盖。
小男孩眼中蓝光一闪而逝,三个人都蹲在地上低着头,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
水月镜中忽然爆出刺眼的白光,晃得三人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随后,三人从原地瞬间消失,水月镜的镜面恢复如常,但镜中倒映的画面中,房梁上的血迹逐渐形成了一个纹路繁复的法阵,浓稠的血在其中缓缓流动着。
那个小男孩的身形也不断长大,面上黑雾翻涌五官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原本只有虚虚一团凝聚不出具体形态的下半身也化出腿脚的形状踩到了地面上。
“这么没有防备,那就先去我的幻境里好好玩玩吧!”那团被黑雾彻底包裹起来的身影笑了两下,声音厚重低沉,“玉极殿的弟子,不过如此。”
说罢,地上的黑雾逐渐汇聚成一滩污泥一般的形态,那人的脚下被浓稠的黑雾包裹住,逐渐向上蔓延,直至将其完全吞没后,黑雾慢慢变矮,到最后消失不见。
那人站立的地方又恢复成了最初的模样。水月镜中鲜血汇成的法阵阵纹还在转动,然而这屋子里真正的房梁上却连一丝鲜血也没有。
那被吊起来的女子的手几不可察地动了动,闭上的双眼睁开,原本的眼珠已经被挖掉了,鬼藤兰趁机从她黑洞洞的眼眶中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