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迟与将手上这幅画细细端详了好半晌,只暗道,这画有趣,虽说只是寥寥几笔勾勒轮廓,实则每一笔都有着很深的笔力,非作画高手所不能及也。
他不免抬头看了眼作画人,少女漫不经心着呆,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得多少分,明明容颜是这天地间一等一的绝色,可偏偏叫人觉得,这人周身淡然随性的气质更难得。
他又垂头看着画,却突然品出了另一层意境。这人明明只勾勒了数笔,竟在画中藏了话!
只是待他看懂时又觉得惊奇,眼前人费这番功夫,竟是想让他给个低分?这是为何?收敛锋芒是吧?他懂的。
于是他以扇面掩笑,“林二小姐,不知乙上可否?”
林献自然听懂此人话外音,只故作被吓到了的姿态,“莫大人太抬举了,臣女这幅画怕是担不得这样高的评价。”
此言一出,被吓到的反而是莫迟与了,不过好在他以扇掩面,倒也无人察觉。这还高?若非是她画里有话,他可是想打个甲上的。乙上还高,莫不是想叫他打个零分才不高了?
若是旁人这样得寸进尺,莫迟与可懒得惯着,不过谁叫眼前这人的画这般有趣呢,他便屈尊惯一惯罢,“那不知二小姐觉得乙下如何呢?”
林献已经受不了他了,她画里不是都说了吗,给个低分,自然是要能有多低给多低,他觉得乙下能满足她的需求吗?
但她还是说得比较委婉,她自然故作惊喜状,“莫大人竟给臣女这样高的分,臣女谢过莫大人!”
莫迟与简直快被气笑了,这小妮子这样讲话存心气他是吧?行,要低分是吧,他成全她。
于是他将扇子一折,颇为严肃地开口,“慢着!莫某方才看走了眼,这画原也并没有这样好,想来也只担得上一个丙下吧!”
话这样说着,心里却想着,小丫头,这可是他能给出的最低分了,合该满意了吧?再低便也只有零分了,可到底交了画,又怎能真给零分?
眼前被人默默认为古灵精怪的林献将戏唱到了底,她抬头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大人方才不是说给乙下的吗?怎又改了口?大人怎可言而无信?”
见她这番模样,莫迟与知晓这下她满意了,遂也同她唱起戏来,“方才本大人看走了眼,你这画笔墨有缺,意境奇差,要,也便只有这点分,莫要再纠缠。”
不过与林献对视一眼时,眼中却别有深意,小丫头,本大人为了帮你,可是快将自己的名声给赔进去了,可得记住他这次的相助啊!
林献眼神一动,随后垂头故作沮丧,“臣女……知晓了。”心里却想着,这老狐狸比谢予还难缠,叫他给个低分还不忘讨报酬。只盼这些个低分能叫她远离这皇宫,这样便是莫迟与要找她讨点什么,也定叫他找不着门路。
虽说如此,可到底有人见不得林献摆烂之路这样平坦。江芷萱一马当先上前,“莫大人不妨再好好看看?二小姐的画怎会只得一个丙下?”
此言一出,莫迟与却眸光微转的看向了林献,那眼神之中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得加筹码。林献表示同意,这人方才开口,“江小姐这是怀疑莫某?可莫某与二小姐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何必给她打低分?”
这话实在有道理得很,莫迟与不是个好糊弄的,他给了丙下,那或许这幅画是真只有丙下的水平吧。
江芷萱的气势一下便下去了,这很可能是林献单方面摆烂,莫迟与也只是给画打分而已。
再说二人此前也未有交集和听闻,莫迟与并不能知道林献到底怎样厉害,自然也便给丙下了。
江芷萱不免后退几步,有些惭愧,“是芷萱莽撞了,大人勿怪。”
却说她这边行事时,顾如霜还搁那欣赏着画,她的切入点就找得很好,“如霜以为,二小姐这幅画虽然有些潦草,却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莫大人只给丙下未免有些片面了吧?”
林献就属实是不能懂了,江芷萱冲上来瞎搅和她能理解,毕竟这人一直想把她拉入这场破事之中,顾如霜又是为何非得上来掺一脚?
再次同莫迟与的眼神对上时她已然摆烂了,她示意道,你随意挥,算我欠你个大的。她这人就一点比较固执,但凡是她想做成的事,越不让她做成,她便偏要做成。今儿这丙下她还就非要不可了。
得到林献肯之后,莫迟与勾唇一笑,“顾小姐,莫某打分随的是意境,二小姐这幅画中你可能品出什么意境来?反正在下未品出什么好意境来,此外,她的画风令某捉摸不透,是以,莫某怜她到底是交了一副画上来,给了丙下,可还有疑问?”
莫迟与的话说的滴水不漏,又客客气气,顾如霜实在不知该如何反驳才是。林献这幅画确实寥寥数笔,她看不出什么东西来,活像是人随意舞了几笔交上去的,她可以说莫迟与吝啬,只给林献丙下,却不能说他打分有问题。
于是她垂下眼来,“无。”
见这二人无脑捧着林献,现下终于吃瘪,终于有按捺不住的人跳出来拉踩了,“江小姐,顾小姐,照我说呀,你们也别看林二小姐先前的琴棋出色便觉得她该是样样都出类拔萃的,这样急着捧她。”
“到底她自小被养在庄子上,自是比不得林姐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几次三番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顶撞未来的先生们,可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哦!”
江芷萱抬眼望去,这人她有点印象,户部侍郎的嫡女,孟依依,与林菱交好,只怕是觉着林献回来定要同林菱抢东西,现下急着帮她说话罢了。
只是孟依依最没想到的一个人反驳了她,林菱皱眉,上前一步拉住她,“依依,别这样说。献儿是我妹妹,我与她何来攀比?”
“她的琴棋是太子殿下和谢先生都称赞的,纵有一两样不足之处,却也已然胜过太多人了。而我虽样样都有涉及,却并没有一样是做到了极好的,若真要论,我与她当各有所长,各有所短,理应取长补短才是。”
孟依依不甘不愿地低头回道,“我错了林姐姐,下次不会这样说了。”
她虽面上故作乖巧地认错,实则心里想的却截然不同,林菱太过心慈手软,这样下去定是会被那林献欺负的。
待到林菱不在的时候,她得去警告一下这位二小姐,好叫她认清自己的庶女身份,好让她晓得什么叫嫡庶有别,长幼有序。
只是这时的她万不会想到后来的她会与林献有那样深的交集,也再没了算计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