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暮阳知道一点林初雨和林晓霜的家庭情况。
姐妹俩是母亲和前夫所生,那时候她们还姓杨。
酗酒成性的父亲死在妹妹杨晓霜呱呱坠地那年,死因是酒精中毒。
林芬觉得这种死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是世界上最冤最可笑的死法。
在工地上摔死也比这样强。
杨家顶梁柱没了,经济来源断了,本就拮据的生活雪上加霜。
对亡夫的恨嫁接到新生儿的身上,她很快确诊产后抑郁,看着床上的不足两月的孩子,莫名想掐死她。
初雨七岁的时候就开始带着妹妹上幼儿园,因为她不放心妹妹和妈妈单独待在一起。
她看过妈妈病情严重时的神情,像被人附身,陌生和不安让她退却,可是襁褓中的妹妹又让她不得不坚定地站在原地,与母亲对峙。
晓霜一路跟在姐姐屁股后面成长,瘦小的身体拥抱姐姐时有使不完的牛劲。
晓霜四岁那年,母亲改嫁。
两人上新的户口本,母亲说要给她们改姓何,后来不知怎的又改口了。
一番折腾,两人最终改跟母亲姓,从此姐姐叫林初雨,她叫林晓霜。
新出生的弟弟却姓何,名叫何旭。
旭日骄阳,家里的小太阳。
不像她们姐俩,一个是冷冰冰的雨,一个是湿漉漉的霜。
母亲还是不喜欢自己,连带着新爸爸和小弟弟也对自己视若无睹。
姐姐上高中后搬进了寄宿学校,林晓霜在家里几乎成了透明人。
只有在母亲朝她火撒气的时候,她才能短暂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她喜欢在每个周五放学偷偷跑去找姐姐,从青春矫健的高中生人群里找到同样青春矫健的姐姐,是她每周最幸福的时刻。
姐姐不喜欢回家,即便周五放假也要找理由拒绝林晓霜一起回去的邀请。
但是姐姐会带她去吃路边五颜六色的刨冰,身边一起的帅气哥哥每次都皱着眉头说不健康不卫生,但最后还是会冷着脸替姐姐付钱。
姐姐高二升高三那年暑假,林晓霜被送到外婆家度过最炎热的两个月,开学前夕才被接回家。
变化就从那个夏天开始,只是她自己后知后觉。
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姐姐已经坚定不移地走在与家庭彻底决裂的路上,连妈妈脆弱的哭泣都不足以唤起她的恻隐之心。
她只会冷笑着说自己母亲演技真好,怎么不去替她艺考。
林晓霜没办法跟姐姐共情。
明明她才是这个家里的低洼地带。她尚且能从微弱的细枝末节里努力汲取家庭温暖。
林初雨她凭什么要走?
她将这一切理解为:姐姐翅膀硬了。
她愿意做母亲的乖女儿,仅此一位的乖女儿。
她用这样无声的方式控诉姐姐的幼稚。
然而八九年来,林初雨刀枪不入,真的把一条路走到了黑。
幼稚的是谁?
难道是她自己?
也许真的是她自己。
下午林芬开门的刹那,看到她孤身一人时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永远成为不了母亲的乖女儿,因为她的母亲从来没爱过她。
“哭哭哭,要哭丧去外边哭,这店里不要做生意了?”
林初雨稳定输出,季暮阳终于看不下去了。
“你跟自己妹妹讲话能不能积点口德?她在家里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不关心还要伤口撒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