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贵妇人在屋外把雕花木门关紧,四周仿佛一下子便静了下来,中年人盘坐在矮榻上,眼睛却不再看崔任轩,反而有些忧伤的盯着眼前的茶具在看。
“任轩,你现在也不小了,我问你,你觉得一个家族要长久流传下去,需要什么?”
“金钱,地位,人脉,进取心。”崔任轩张口便来,没有半分犹豫。
而中年人似乎早就料到了儿子会这样说,也不抬头,就这么坐在那里,半响才道:“对,也可以说是不对,你说的,其实都是那些小家族需要的。
任轩,为父执掌这偌大的崔家十数载,只看透一点,其实,家族就像是做官一样,到了一定的地步,最不需要的反而就是这几样!
这些,都是虚的,你永远说不准从哪里就会出来一个人把这一切都拿走,这个人有可能是皇帝,也有可能是叛军,甚至有可能只是一个你现在看不出来的普通人!”
“我崔氏族人十万,附依不计其数,就算皇帝想动,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崔任轩震惊的看着父亲,一时之间都忘了捂脸。
崔家家主似笑非笑的看了儿子一眼,却并没有为他解释,儿子到现在还以为这是三家分晋的时代,一个家族就能左右一个国家,岂不知,从杨广开始,皇帝就对家族起了莫大的戒心!
杨广征高丽,真的是为了天下无缺?不!杨广是借世家的力量来为自己增力,一旦征高丽胜利,杨广会立刻携大胜之威,回国横扫所有他觉得碍眼的世家,大族!
犹记得当年自己一日三惊,怕的就是杨广大胜!而后,李渊由关陇世家资助起兵,夺了长安,虽没有打压世家,但是却大肆分封新贵族,试图制衡老牌家族对政事的影响。
他已经看到了,世家的冬天快要来了,在这种时期,迎头赶上才是最不明智的!天有阴晴,家族更是如此,顺势而为,方为大道,可惜,任轩太过年轻,又从未受过挫折,这道理说与他听,定然是无用之功。
摇了摇头,把纷乱的思绪暂时先放下,崔家家主沉声对惊愕的崔任轩说道:“这些暂时不是你需要了解的,你只需要知道,现在到了我们家这一步,要做的只是随遇而安,如果未来是好的,哪怕我们什么也不动,这个世间就会推动那些东西来到我们这里,如果是坏的,那只要我们沉着应对,也不过是一时的挫折,只要根基还在,也不算什么!”
崔任轩呆呆的望着父亲,不知父亲今日为何要讲这些,看他的样子,又绝不是戏言,一时之间,脑子里有些乱,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中年人看了目露迷茫的崔任轩一眼,接着道:“今天跟你讲这些,你不一定明白,但是你要记住,为大家者,当以和为上!万一有不得已之原因,需以犂庭扫穴之威,一绝后患!而不是和你今日这般,傻傻的想给人家一点教训,不光无用,反而徒增笑料!”
崔任轩闻言,心有不服道:“谁说无用,那皇帝已经动心,说不定明日再让他们上奏一下,皇帝就会收回那什么水泥,只要责令工部制作,那么我们崔家势必也能分一杯羹。”
“分一杯羹?”
中年人强忍着一脚踹死这个二货儿子的冲动,压下火气,仍旧慢慢道:“你错了,什么东西都插一脚那是蠢货才干的事情,这天下的东西你一家占不来!
你看看这三原县侯,年岁甚至比你还小,如此东西说让出来就让出来,没有半分犹豫,树大招风,我崔家本来这些年已经沉寂了很多,你却偏偏要跳出来,哎……今日那几个朝官我已经知会了,明日不会再提此时,你就给我好好看看,看看皇帝是否有一点动心。”
说罢,崔家家主起身,甩了下袖子,大步流星的离开这里,而崔任轩还在这里跪着,想不通今日生的事情。
崔任轩不知道就在他苦思冥想的时间,一骑快马已经把长孙无忌的书信带到了三原县。
接信的是张强,验过火漆,张强不管信上还写着:萧寒亲启的字样,直接挑破封口,抖出信纸,把写封信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看到最后,张强早已怒不可遏,把信往怀里一塞:“好你个崔家,说是诗礼传家,没想到这么无耻,他奶奶的,竟然敢背后坑我们!”
跟张强站在一起的吕管家纳闷的看了张强一眼,却现张强已经气呼呼的跑去骑马了。
“怎么了这是?生啥事了?”吕管家疑惑的看着张强的背影问了一句,可惜无人回答。
很快,同样的问话很快就在石山那边再次响起。
“怎么了这是?生啥事了?”
萧寒扔下半个扁葫芦一样的头盔,奇怪的看着一旁拄着膝盖大喘粗气的张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