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贞娘的故事啊!”珍贞刨着饭,“我昨天已经讲给黎知听过了。”
老太太摇了摇头:“你知道的只是前半截。后半截,现在几乎没人知道了。”
“贞娘死后,村里大为歌颂她的品性,并将她风光大葬。然后就在她死后的第三天,尸体还没下葬时,周绍元回来了。”
珍贞停下了吃饭的动作,瞪大了眼睛。
老太太闭着眼:“他还活着,在战场上被人救了,养了一段时间伤后就赶了回来。但就迟了这么三天,他的妻子已经为他殉节了。周绍元扶棺痛哭,周围人无不为周氏夫妇这段真情感动。”
但是哭过后就完了,他亲自操持了妻子的葬礼,哭着将妻子安葬后,继续开始他的新生活了。
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不对。
他们歌颂贞娘为夫殉节的品性,却没有一个人为她的死感到不值,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指责周绍元,你的妻子为你死了,你也该如何如何。
半年后,朝廷为贞娘赐下的贞洁牌坊修筑完成。
这一天,周家正在大宴宾客,周绍元牵着他新娶的妻子,喜气洋洋拜了天地。
《烈女村》
珍贞看着碗里自己喜欢的饭菜,突然之间难以下咽。
“凭什么?!”她忍不住生气:“贞娘都为他死了,他凭什么还活得好好的,还娶了新的妻子?”
是啊,凭什么?
这千百年来,一定有无数女性问过这句话。但她们都没有得到回答。贞洁这道枷锁,从古至今,从未消失。
它不仅锁住了她们的自由,也像硫酸一样腐蚀着那个时代下女性的思想。他们编造出无数教条规矩驯化她们,用圣人的标准去要求她们,最后让她们心甘情愿地接受,甚至主动拥护。
就像故事里的贞娘一样,她带着对丈夫的爱意欣然赴死,却在尸骨未寒时亲眼见证丈夫新娶。
于是她怨气横生,冤魂不散,针对的却不是背叛她的丈夫,而是同她一样死了丈夫的女子。因为她早已成了那道枷锁的拥趸,无论生前死后,她都无法挣脱思想的束缚。她是可悲的受害者,也是可恨的加害者。
“从那之后,我们村子每次有女人死了丈夫,都会在丈夫头七那一日登台自尽。”珍贞奶奶回想起这几十年来她亲眼见过的好几次殉节场面,忍不住颤抖:“一开始村里人也很害怕,大家都知道是她在作祟。可后来当他们发现,每一个烈女的出现,都能为村子换来一座牌坊,于是他们默许了这件事的存在。”
在以前,贞洁牌坊不仅是莫大的荣誉,它还能换来真实的利益。一个烈女就能换来免除徭役赋税,多划算啊。
于是他们在明知贞娘怨气不散的情况将她供奉了起来,只要有贞娘在,烈女村世世代代都会有烈女出现,这些烈女为村子换来了巨大的利益,让这里的人慢慢过上了富裕的生活。
这份富裕累世堆砌,让他们在现在这个闹饥荒的年代也依旧能麦田满穗,不愁吃穿,还有闲钱听戏。
这座村庄的宁静富裕,是建立在无数代被迫成为烈女的女子尸骨之上。
哪怕如今已经改朝换代,贞洁烈女也再换不来任何利益,但他们无法停下了。那个被他们供奉在烈女祠里的邪神不会允许他们停下。那些被送进烈女祠的烈女,大概都成了邪神的养分。
而如今这些年,殉节的烈女越来越少了,所以连外面来的刚死了丈夫的芳林,也成为了她的目标。
珍贞听完这段完整的故事,心绪万分复杂,“奶奶,我们之前为什么不离开这里?我们应该早点离开的。”
老太太握着她的手叹气:“这个世道女人还能去哪呢?外面哪一处不是吃人的地方?你父母当初就是因为想带你和你妹妹离开村子,才会外出探路,结果却死在劫道的匪徒手里。留在这里,起码还能生活富足,只是需要赌一把命。”
而且大多数男人是不愿意离开的,因为他们是利益既得者。一个独身女人就更难以在外面的世道生存下去。于是只能把自己的命赌在丈夫身上。赌他不会早死,赌自己不会成为寡妇。
有人赌赢了,在这个富裕的村子安享晚年。也有人赌输了,成为烈女祠里的一座牌位。
就像珍贞当初说的那样,都是命,她们认命了。
老太太叹着气看向沉思的黎知:“现在你都知道了,你还打算救珍贞吗?”
黎知摇了摇自己的小拇指:“我跟珍贞的妹妹拉过勾的。”
“奶奶,我相信黎知!”珍贞双眼亮晶晶的,“黎知肯定有办法的!”
黎知笑了下:“嗯,我确实有一个办法,但是有点冒险,你愿意试一试吗?”
珍贞毫不犹豫:“结果再坏也就是死,我什么办法都愿意试!”
黎知看着眼前生机蓬勃犹如野草一般的女孩,她在这个牢笼里长大,却没有如他们如愿那样被彻底驯化。她是新生,是朝阳,是无法杀死的自由。
黎知俯身过去,把自己的计划悄悄跟她说了。
珍贞抿着唇握着拳,坚定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从屋子里出来,早在外面张望多次的珍贞婆婆赶紧走了过来,先确定珍贞还在里面,麻溜地把门锁上后才转身笑呵呵对老太太道:“珍贞奶奶,我就不送你了,我还要晒麦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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