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七,小满。谷物逐渐饱满,对于耕地不多的吉水县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自从上次海寇犯境,已经过了一月有余,生活又回到了往日的平静。巳时天光大亮之际,东城外的巨大槐树下,粉裙小姑娘骑着白虎仰头叫道“张子龙在家吗?”
等了片刻不见反应,粉裙小姑娘嘟囔“一定又在睡懒觉。”拍了拍白虎头颅“玄,敲门。”白虎欢快跃起撞向槐树“轰~轰~”整棵槐树阵阵摇晃,枝叶更如同下雨般簇簇落下。
“叶红妆,你够了啊!!”有一白衣少年从高空跳下,落地后用明洲官话不满的说。粉裙小姑娘白了他一眼“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还睡觉,真不知羞。”少年怒道“我在练功好不好。”小姑娘更加理直气壮,双手叉腰指着少年鼻子“枉你还自称江湖中人,说话不算话,是你说的我教你练功你就陪我玩的。”少年满脑门黑线“谁想到你们一待就是一个月,说好的使命在身呢?”
粉裙小姑娘闻言突然沉默,过了半天才闷闷道“叶红芸说后天我们就要出了,是郡城出兵护送。”少年不知如何安慰小姑娘,纵身跳上白虎后背一指县城“好,今天我们也要努力行侠仗义。”白虎不满的低吼了一声,抖了抖身体。只是在粉裙小姑娘的欢呼声中,也就不再理会少年,转身向县城走去。
吉水县在打败了大批海寇的消息传开后,周边山野村寨的百姓纷纷迁来,致使吉水县人口大增,街上熙熙攘攘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
盘坐白虎头上的粉裙小姑娘居高临下,面对自觉让路的百姓那尊敬好奇的目光感叹道“不愧是大淮国,就算是如此偏远之地人口也如此众多。”白衣少年顿时好奇“这就算多?你们游马国人也太少了吧!”粉裙小姑娘白了少年一眼“我们游马国地域广阔,光在册国民就有两千万户,除了你们三大国外,我们的人口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只不过我们土地过于广袤,人口太过分散,所以显得有些人烟稀少。”少年闻言点头,早前就听秀才说过北边地广可占明州半数,看来是真的。
一群在街上玩耍的孩童蹦蹦跳跳的围着白虎打转,好奇的指指点点。有些胆大的孩子更是鬼鬼祟祟的靠近白虎,伸手想去摸一下那柔顺的皮毛。“啊嗷~~”白虎突然打了个哈欠,吓得孩子们大叫着四散奔逃。引得周围百姓响起了一阵善意的笑声。
“张子龙你看。”粉裙小姑娘突然用手指着不远处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兴奋道。少年顺着小姑娘的手指方向看去,嘴角不由泛起笑容。小贩是个头花白的老人,此时生意不错,旁边围着不少要买糖葫芦的孩童。让少年笑的是在小贩身后,一个贼眉鼠眼的汉子正一边打量四周,一边把手伸向老人腰间的钱袋。
少年大喝一声“小贼住手。”话音未落少年双脚用力腾空跃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落在老人近前。伸手一探就抓住了汉子的手腕。“啊~疼疼疼~”少年手劲大的吓人,虽并未用力,却疼的汉子大声呼痛。
少年挥手一甩,汉子跌落在街道中间“海寇刚打退,你们这些贼人就出来偷鸡摸狗扰乱治安,你可知罪。”汉子爬起身跪在地上,双手高举钱袋求饶“小人知罪,小人知罪!望大人开恩饶了小人。”直到此时,卖糖葫芦的老人才现自己的钱袋不见了,踉跄着上前一把夺过后躬身向少年道谢。
“好!”伴随着热烈的鼓掌声,周围围观的百姓纷纷大声叫好。此处的骚乱引起了街角几名衙役的注意,当看到人群中的少年后,赶忙快步走来行礼“见过张公子。”少年挥挥手指着跪在地上的汉子问“最近这些盗贼多吗?”
衙役们互相看了一眼,带头一人回答“回张公子,太多了,牢房都快塞满了。”少年皱眉不语。白虎走到旁边,粉裙小姑娘嗤笑“鸡鸣狗盗之徒哪里都有,这有什么难办的?找人做一身绿色衣服,前胸后背印个大大的‘贼’字,让这些人穿上在街面上打扫卫生,直到抓住其他盗贼替换自己,这样多好!”
少年眼睛一亮,伸出大拇指称赞“不愧是聪明伶俐见过大世面的红妆公主,厉害。”粉裙小姑娘听到夸奖心头大乐,骄傲的抬头哼了一声“那当然。”少年赶忙对旁边的衙役吩咐“你们都听到了!就这么办。去把牢房里这种小偷小摸的囚犯都放出来,让他们去抓其他盗贼。”
衙役思量片刻大为佩服“妙啊张公子,这些人大多都是城中泼皮,平时最爱惜的就是脸面。穿着这种衣服上街几天,保管他们不敢再犯。再者这些盗贼之间多为熟识,用他们去抓必定事半功倍。只是这事需要张知县点头才行,卑职们可无权决定啊。”少年闻言咧嘴一笑“哦?多为熟识?那太简单了。这样吧,规定他们每个人必须抓到两个盗贼才能被赦免。至于我爹那边不用担心,你们如实去说就行。”衙役抱拳“得令。”说罢押着跪在地上的汉子离开。
“谢谢张小英雄,这些是小老儿我为老婆子抓药的钱,要是真的弄丢了,小老儿一家也就活到头了。大恩大德,请受老朽一拜。”头花白的老人颤颤巍巍地准备下跪行礼。
少年赶忙上前搀扶起老人“老人家不必多礼,都是我应该做的。”老人听了走回摊位,拿起了两串红灿灿的糖葫芦递给少年“张小英雄大恩无以为报,一点心意还请收下吧。”少年摇头道“使不得,老人家。”旁边粉裙小姑娘看着糖葫芦直流口水,瞪了一眼少年“张子龙,婆婆妈妈的不是好汉,老人家一番心意你还忍心拒绝,大不了给钱就是。看你这样,将来也没什么大出息。”
少年看着粉裙小姑娘的馋样摇头苦笑,接过老人的糖葫芦扔给小姑娘,又从怀中摸出五两的银子递给老人,后者连忙摆手拒绝。少年把银子强行塞到老人手中笑道“老人家放心拿着,这是我用海寇脑袋换的赏钱,拿去把您夫人的病治好才是正事。”老人接过银子老泪纵横,不断躬身道谢。
粉裙小姑娘接住糖葫芦,开心的大眼睛都眯成了月牙状。此时一手一串吃的不亦乐乎。看到少年举动后,小姑娘手持糖葫芦艰难的比了两个大拇指“帅气!”少年白了小姑娘一眼,对周围看热闹的百姓拱了拱手大步离去。
正午,客来酒楼人满为患。自海寇犯境以后,平常不经常出现在酒楼的赵老板现在每日都要到酒楼坐一会,不论风雨,雷打不动。此时正值午饭时间,二楼栏杆处的桌子上,赵老板眯眼而坐,每当听到有人谈论起那晚点兵的事,就会嘴角含笑的举起酒杯轻抿一口。而在一楼,布置有些不同,正中间搭起了一个长约十步,宽五步的台子,其上放有一张长桌。
“铛铛裆铛~~”一连串的铜锣声响起,人生鼎沸的客栈渐渐安静下来。一名鹤童颜的高大老人身穿一袭青衫走到台上,在他旁边,是个六七岁的女童,身穿红色的肚兜,头扎两个冲天羊角辫。此时正是小姑娘手持铜锣不断敲打。
二楼的赵老板顿时来了精神,精神抖擞的坐直身形。这是他花大价钱请来的路过说书人。
“咳咳!”铜锣声停止,鹤童颜的老人轻咳两声,拱手向四面行礼“萍水一相逢,相见即是缘。在下乃云游四方的一名说书匠,姓管名通书,初临贵宝地还请诸位照应一二。”说罢老人作揖分拜四方。
热烈的掌声响起,此地百姓平日除了聚在一起喝酒外活动极少,勾栏书馆更是一个没有。有此可见吉水县之偏远。“啪!!”青衫老者从袖中取出一物猛地拍到桌上,全场顿时一静。这东西在说书界里很有讲究,名叫‘止语’,在开讲前一拍,意思是告诉各位听众注意,马上就要开讲了。
“话说,咱们淮国之富庶冠绝一洲,令其他国家垂涎三尺。近百年来战火不断,归根结底有一大一小两件兵祸。一为北疆强国蒙,边境常年屯有重兵,其爪牙无数民风彪悍,对我淮国早就虎视眈眈,隔三差五烽烟就起,此为大兵祸。二就是咱们东南海祸,经朝廷统计,漫长的海岸线上横行着最少十万海寇,他们三五成伙,百十成群不断登岸抢掠,性情残暴嗜杀成性,遇到大批官兵就退海而逃,来无影去无踪令各郡县十分头疼。朝廷曾两度派遣大军剿匪,无奈都没有取得成果黯然收兵。据官家记载,从来就没有过剿灭大股海寇的事迹,直到最近,我听闻一件惊天大事,有人临危受命,率军二百剿灭上千海寇。经过我各方考证事情已了然于胸,而今天,咱们就来详细说一说此事。”青衫老者声音浑厚让人信服。说到此处突然一停,接过女童递来的茶杯喝了一口压压嗓子。
鼓掌声、叫好声、喝彩声响成一片,大家都知道这说书人讲的就是他们吉水县的故事。
“啪!!”又是一声‘止语’拍案声响起,青衫老者手持折扇娓娓道来“明洲大地自古俊杰辈出,纵横家巨子甘罗,十二岁便被唐国拜为上卿出使各国,合纵连横运筹帷幄,最终使唐国君临西南。兵家巨子武承嗣,十二岁便征战沙场无人能敌,连破九国国都,辅佐太宗立下这淮国基业。儒家巨子孟春秋,十一岁就行走天下撰写‘千文’教化众生。此类先贤数不胜数,他们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其光芒可与日同辉。而我今天要讲的,也是十三岁就武功盖世,率军破寇的少年将军的故事……”
酒楼门口拐角处,正准备带着小姑娘大吃一顿的白衣少年听得目瞪口呆,这说的,谁啊?粉裙小姑娘揶揄笑道“没看出来啊张子龙,你现在都能跟这些传说中的人物相提并论了,本公主佩服佩服。”说完还不伦不类的作了个揖。少年面上通红,掉头落荒而逃。实在没脸走进酒楼,臊得慌。
粉裙小姑娘赶紧催促白虎跟上并肩而行,故作随意的问“张子龙,你功练的怎么样了?”白衣少年闻言更加忧愁“按你所说,十二正经全部打通,三百六十窍穴全部充盈才算真气大成。我这苦练一月才练了三十窍穴,打通了一条正经,按你们所说的修炼标准来讲,我的资质也就中等吧,本还以为自己是天纵之才呢。”粉裙小姑娘嗤笑“马马虎虎吧,其实你这个年纪才开始练习内功已经算晚了。”
白衣少年好奇问“那你多长时间练到真气大成的?”粉裙小姑娘得意的抬头轻哼一声“我天生就真气运行无碍,习武时只管积累真气,两个月就练到真气大成了。”
少年更是苦笑不止,窍穴之间本无路。经过这一个月的苦修,少年现修炼的最大障碍并不是在窍**积蓄真气,而是用真气打通窍穴之间屏障的过程。就像修一条路只能连接一个地方,周身三百六十窍穴,就要修三百六十条路。这小姑娘天生体内的路就是修好的,那度能不快吗?
“大哥,大哥!不好了!”两人一虎刚走到主街,迎面就看见结实少年李铁慌慌张张的跑来。
白衣少年眉毛一挑“小铁匠,怎么说咱们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遇事怎么还毛毛躁躁的。”旁边粉裙小姑娘嘟囔“呸,见过屁个世面,土鳖。”
李铁大汗淋漓的跑到近前语气急促道“不好了大哥,郡城那帮人走的时候,那个叫太史杰的不是留下来了吗?你知道他为了什么吗?”白衣少年听了无所谓道“他留下咋了,爱干什么干什么。关咱们什么事?”李铁白了他一眼也不卖关子了,一股脑全部说了“怎么不关咱们的事,他留下来是为了带走楚青山,他说楚青山是什么修炼奇才,要带他去文院修习儒学。”
听了这话,白衣少年浑身一震就要破口飙。旁边的粉裙小姑娘抢先开口“这是好事啊。淮国重文轻武,儒学造诣放在明洲那也是数一数二的,而文院又是淮国最厉害的儒家学府,那小子恰巧身怀书生意气,理所当然要投身儒门,应该说他能去文院求学,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了。”
白衣少年压下怒气,开口询问“文院很难进吗?”粉裙小姑娘翻了个白眼“真是个土鳖,你说的不是废话吗?淮国读书人何止千万,而文院每年只收十人,可以说能进文院求学是每个读书人最大的梦想。你自己说难不难进!”少年低头不语。
李铁焦急问“大哥,你快想想办法吧。现在楚青山被他爹关在屋里,不准跟任何人见面,听说后天就要走了。这个消息是我爹说的,应该错不了,毕竟他也是个大官。”白衣少年破天荒的有些踌躇“你也听见了文院多难进,秀才是个读书人,可能对他来说去文院求学才是最好的吧。”
李铁破天荒的有些生气的大叫道“大哥,咱们不是说好的要一起去闯荡江湖吗?我相信楚青山,反正要是我,我是绝对不会愿意去什么文院的。”说完扭头就跑,眼睛泛着泪光。
白衣少年伸手想要挽留,嘴张了张,却没有出任何声音。
粉裙小姑娘在旁边感慨“别想了,能去文院求学是多大的福气你根本就不知道,你还记得那个叫秦雨寒的在离开之前跟你的道歉吗?”白衣少年点点头“可能那人脑袋有些不好使吧,真可怜,堂堂郡守千金武功又那么好,谁能想到是个傻子嘞。”小姑娘噗嗤一声笑了“你才脑袋不好使呢,土鳖。事情的前因后果我都听叶红芸说了,那个叫秦雨寒的是以为她抢了你的武院贡生的推荐名额,所以对你很愧疚。想想看,一个郡守千金,如果没人推荐的话,想进武院都等于痴人说梦。这个分量你可懂哩?”
白衣少年点点头又摇摇头“你说的对,但是我还是觉得应该见秀才一眼,听听他怎么说。”少姑娘摇头“你们关系如此亲密,你何必为难他哩?当着你的面,他一定不愿意说是自己想去的,但心里他也知道这个机会有多难得。在我们家乡有句话叫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你要真为他好就不要见他哩!”
白衣少年抬头望着天空,白云朵朵艳阳高照,片刻后点头“你说的对,秀才很聪明也很喜欢读书,去文院求学绝对比跟着我要强。咱们走吧,我请你吃好吃的。”小姑娘闻言欢呼一声。少年突然又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也听过,你确定是你们家乡的话吗?”小姑娘脸上一黑,没好气道“是不是有那么重要吗?话只要在理就行。”
少年点头称是。
年少莫道离别愁,他日重逢把酒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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