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车奔驰数里,撞死者七八;故意引火,既阻击追兵,又顺便替东山县城搞了次“坚壁清野”,可同样也致使数百户人家的庐舍被焚毁,死难者人数逾百人之多。
一将功成万骨枯。
司马仲达短短几里路上所做的一切,虽然还配不上这句评价,但其所行、所致也隐隐暗合了这句话的真意。
不过,如何评价他,此时不是赵无咎此时要先考虑的事情,他现在急需考虑的是如何去处理爆在车祸现场的争议。
“回去,我们还能有命在?”
一名差役如丧考妣地说道。
他这句话道几个人的共同心声。
他们要护送县令老爷去那备贼军的营盘,谁能想到眼看都走了一半路了,梅县令居然被一辆疾驰的大车给压死在路中心。
虽然那辆肇事的“大车”十分显眼,而且其飞驰的方向是往东山县城去的,如果进了城,这群差役有信心很快将其找出来。
但他们也同样看见有一队穿着打扮像是乱匪,可是骑马狂奔时却显露出精锐气势的突骑在追着那辆处处透着豪奢的“大车”,在经过他们的时候,那队骑手甚至连停下都没停下,直接就纵马踏过梅县令的尸身继续向前面的“大车”追了过去。
那辆车和后面骑手之间有什么仇怨,这些差役们一概不知,不过只要不傻就能想明白:两方人马都是他们惹不起的。
这样一来,别说那个驾车的肇事者会不会被骑队追上抓走或者杀死,就算他们在东山城里找到肇事者又能怎么样?
上去就抓人?
那妥妥是得了失心疯。
而他们如果什么都做不了,仅仅把梅县令拼凑拼凑,用兜子给带回县城。用不了多久,等上面的人查下来,黑锅十有八九也得由他们这群小小的胥吏来背。
这时,有人干脆提议道:“直娘贼!回城已然无望,倒不如索性投奔城外那支绿眉义军!俺也有所耳闻,加入义军皆为兄弟,可纵情饮酒、肆意吃肉,金银过称分!”
然而,话刚出口便有人驳斥道:“不可,我全家皆在城中,我媳妇日前才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况且,咱们皆在城内安家立业,若投身贼军,家中老小谁来照料?”
随即又有两人附和此言论。
而提议投军之人,以进城后必会受惩为由,指责他们目光短浅。
一时之间,几名差役争论得面红耳赤,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开打之势。
赵无咎一看情况不对,当机立开口道:“稍安勿躁!当务之急是先把梅县令的尸收敛一下,再慢慢商议对策。”
有些人同意他的看法,这些人基本上和他一样铁定要回城里的,因为一家老小都在东山,根本割舍不下。
可也有人摇摆不定。
“埋在哪儿呢?这四周都是旷野,若是被野兽啃食了,我们岂不是罪加一等?”
说话之人,是最开始那个提议投奔绿眉的差役,他马上又阴阳怪气道:“我们几个弟兄可不像你,在翟头儿边上叔叔伯伯的叫,没两天就被混了个知世郎的名号。
姓翟的被撸成白身,转头你又得了这死鬼县令的提拔,做了个前军捕快。
他想得倒是挺好,让你赵无咎去前头探路,可你又探回来什么?那么大一辆大车横冲直撞过来,后面还跟着马队,你连通知大伙一声都没通知,那姓梅的提拔你算是倒了血霉,连个囫囵死法都没混上!”
赵无咎用冷冽的目光看向此人,不过旋即便将目光移向远方。隔着几里路,升腾而起的浓烟就映入赵无咎眼帘,而稍稍一估算,他也就算出起火的位置正是之前路过的那片附郭,那是一片形似棚户区的地方。
“不好,这肯定是绿眉义军攻城了!兄弟们,这时要是不去投效,等到东山被义军攻破,城里的亲眷可真就没……”
那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却想带着兄弟们投靠绿眉贼的家伙又开始了蛊惑。
不过,赵无咎这回没等他说完,便伸出手抓住了此人的脸庞。
他单臂用力,一下子就将其拽离了地面。那人还想要挣扎怒骂,其他几名差役也想要劝赵无咎不要动手,可马上这些人就都说不出话了。
“嗖、嗖、嗖——”
矢如蝗,声裂帛。
七八名身上缠绕着一些草杆、藤萝之类伪装物的武士,突然间从撂了荒的田野中钻了出来,拨开了身前碍事的蒿草和野禾,持着步弩就对赵无咎等人展开了一轮疾射。
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赵无咎知道任何的犹豫和迟疑都可能导致致命的错误。他用力拽起那名提议投奔绿眉义军的差役,将其作为人肉盾牌,左突右支,将射向自己等人的箭矢皆尽挡落。
“你们若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赵无咎的声音冰冷而坚定,趁着那队绿衣武士重新装填,他对剩下的差役们下达了命令:“拿起武器,钻进‘青纱帐’中,冲杀一次,然后再迂回返城。”
差役们各个心中惶恐,赵无咎一威压,他们就纷纷拿起了自己此时找到的武器。
然而,他们的武器不是扁担,就是解腕尖刀之类的东西。因为听了那梅利坚的安排,所以出城时皆乔装打扮成行脚商的样子,没有带上什么趁手的家伙什。
当然,就算他们手里拿着平常用惯了的铁尺和铁链,这时候也多半不怎么顶用。
赵无咎可是看得很清楚,袭击他们的这伙人别看人数不多,可手里用的可都是步弩!
能用步弩,而且身上还穿着“吉利服”的队伍,又怎么会是寻常的匪徒?
“但是,观这帮人的行为举止,多半也不是官军,反而更像传闻里高门大族家中阴养的死士。”
赵无咎得出了一个猜测。
而有了这个猜测作为假设,他也很难不去联想那辆因为被一队突骑追击,所以狂奔疾驰撞死了梅县令的香樟大车,以及那个满身酒气的驾车者。
这队弩手,难道和那辆大车的车主有什么关联不成?若是如此,他们为何不去护卫被马队追杀的主人,反而要将被他们家主人酒驾轧死之人的苦主置于死地……
这是什么奇葩脑回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