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尹止住了眼泪,开口,很低的一声,“对不起。”
裴清面无表情地拧了毛巾替他擦脸。
莫尹抓住了脸上的毛巾,闷闷地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无论裴清对他怎么冷淡,怎么说难听的话,怎么不眠不休地折腾他,莫尹始终都是逆来顺受,明明失去自由被迫留在这里的人是他,他却一直在道歉。
然而他越是道歉,裴清心里就越是感到冷凝的怒。
对不起。
因为给不了他别的了,就只剩下了歉意。
裴清拉开他脸上的毛巾,莫尹眼睫毛被泪水粘连到一起,他干咽了一下,道:“你们不能坐下来好好沟通吗?”
裴清道:“不能。”
莫尹嘴唇上下开合了一下,呼吸都跟着停滞了,随后他慢慢地垂下眼,不说话了。
正如裴清所说的,他和裴明疏从来不是亲人。
血缘算什么?他们之间只剩下你死我活。
对裴清和裴明疏的综合水平,莫尹在心里也有过评估。
裴明疏有成熟的阅历、沉稳的性格、刚强的自我,这些都是裴清比不上的,但裴清的优势则在于——他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裴明疏身上有太多需要背负的责任。
裴家、友成,甚至包括莫尹,他都觉得自己负有责任,浑身全是枷锁。
裴清就不一样了。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想要了,只剩下恨意。
这是莫尹一步步刺激他、赋予他的力量,让他快速成长,足以和自己强大的兄长对抗。
夜里两人相拥而眠,莫尹在黑暗中观察裴清,明明还是那张脸,却感觉他和一开始完全不一样了。
莫尹略有些着迷,对自己一手养成的作品。
眼神迷惑地看着裴清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脸部线条,莫尹不由得想这样美好的作品破碎时会不会也格外美丽?
那时的快感会和裴清在床上给他制造的快乐相媲美吗?不,应该要更甚几倍吧,身体的享受又怎么能比得上精神上的愉悦?
对于自然人来说,精神才是一切至高的终极。
可是为什么身体上的愉悦也会如此强烈,是因为非自然人的身体才会有这样的感觉吗?
过度纵欲后的疲劳感渐渐袭来,莫尹慢慢闭上眼睛,脑海中又模模糊糊地想:这种事愉悦是愉悦,就是精力消耗太过了,这算副作用吗?可是自然人的身体素质那么强大,以他本体的承受能力,就算不吃不喝也能做上一整个月都不嫌累,到底为什么这种事会在进化中逐渐被淘汰呢……
他睡着了,呼吸又轻又均匀。
裴清睁开眼睛,在黑暗中把莫尹的注视交还回去,视线复杂。
如果莫尹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他,只是退而求其次,为什么又要在黑暗中偷偷地用犹如实质般的视线注视着他?
低头轻轻吻在睫毛上。
裴清手掌轻抚那一双没有知觉的大腿,面色晦暗难言。
*
裴明疏的生活从来没有如此紧绷过。
合达没有因为裴竟友的突然去世就放缓进攻,趁友成正乱,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
裴明疏在办完葬礼的第二天立即出国去将国外的财产全部处理了汇到国内,又马上飞回国内去应对断开的资金链,友成的股价每天如过山车一般波动,去年新拿下的南方市场看友成闹成这副焦头烂额的样子,纷纷以财务造假为由要求解约,公司内部也是人心惶惶,不少人都在计划着跳槽。
裴明疏一面应付公司内外的各项事宜,一面又要耗费精神去找裴清和莫尹的下落,他在国外待的时间更久,回到国内做事虽然很得心应手,但因为没有深耕关系网,能使用的力量有限,再加上友成也需要人手,几天过去都还是没找到裴清和莫尹的下落。
裴明疏身体和精神都极度疲惫,但他依然没有倒下,他连续几天都睡在办公室里,几乎日夜不眠地去应对所有的问题,苦苦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友成。
“大少——”
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裴明疏抬起脸,眉头紧紧地皱着。
丁默海知道自己这样直接闯进来很坏规矩,但他也是没办法了,“二少有消息了!”
裴明疏压着钢笔一下起身,英挺的眉毛下眼中射出两道利光,“人在哪?小尹呢?也一起回来了吗?”
他紧迫地一连问了个问题,丁默海却是憋着脸色猛然摇头,“二少正在以超出市场价的价格收购友成的股权,有几个股东已经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