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快到了,整个城市都弥漫着圣诞气息,学校组织了场圣诞舞会,莫尹以为他理所当然地不参加,所以当同学来询问他时,他几乎呆住了。
残疾人和跳舞之间没有什么必然的非相关性,即使失去双腿,也可以尽情舞蹈——莫尹从那些同学脸上灿烂的笑容和夸张热情的邀约中读出了这样一层意思。
莫尹没被感动,也没觉得被冒犯,只认为他们幼稚又天真,是这个年龄本该有的模样。
莫尹拒绝了邀请。
寒假在圣诞之前开始,莫尹早早地就买好了回国的机票。
裴清在桌上看到他的机票,蹲下身,仰头看他,“有想去的地方吗?我陪你。”
莫尹:“我没什么想去的地方。”
裴清有点不敢相信他会怀念以前的莫尹。
那个狡诈着欺骗他,拉着他共沉沦,在事情败露后仍张牙舞爪地啐他们一脸,恨不得跟他们同归于尽的莫尹。
那个莫尹,很有力量。
现在莫尹说全部忘掉,重新开始,他好像真的在身体力行地去实践自己所说的话,变得平和、安静。
他给了裴清一张公寓的门禁卡,这样无论裴清多晚来都不必再在门外等。
裴清接过那张门禁卡,掌心很用力地攥着,卡片的边缘嵌入了他掌心的肉里,他半蹲着,额头靠在莫尹的膝盖上,说:“我们重新开始。”语气虔诚,宛若新生。
莫尹没回答。
正是清晨时分,阳光很好地照着街边的灌木,浅绿刷上一层金,楼下,裴明疏正在搬家。
裴清提前给莫尹打了个电话,说他明天早上八点到,接莫尹一起回国。
坐十二小时的飞机来到他身边,然后再陪他坐十二小时的飞机回国,裴清愿意这样。
莫尹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疲倦又烦躁。
选裴清,其实是很合理的选择。
因为他先招惹裴清,因为裴清是私生子,因为裴清在他进入裴家之前就在恨着裴家,因为裴清从来都是那么坚定地不顾一切地紧紧抓着他……
哪像裴明疏。
他让他消失,就真消失。
一开始,莫尹怀疑裴明疏以退为进,心机算尽地在吊着他,后来就也不再想了。
他也无所谓选谁。
其实都差不多。
身边有个人陪着,不是那么寂寞无聊,跟这个世界毫无关联就可以了。
这种想法,在某种程度上偏向于消极。
裴清察觉到了这种消极,他觉得莫尹对他很冷淡。
那天晚上,气氛明明还是不错的。
他吻他,他回应,他抱他,他伸手,从开始到结束,裴清都能感觉到莫尹心中某个地方在向他敞开。
是的,他们之间发生了许多事,那些事足以改变他们的命运,可即使有那些事的存在,他们也依旧得彼此承认,在所有的欺骗怨恨中,是有那么一点点真心的。
没人是机器,可以完全操控自己的情绪。
裴清千辛万苦地拉着莫尹的手终于走在了一条新的路上,但他却觉得两个人好像一直在原地踏步。
没关系。
裴清对自己说,他可以等,他有的是时间,他有一辈子的时间等。
飞机落地,裴清打车去到公寓,时间不早不晚,莫尹订的回国机票是上午十点,他还有时间帮莫尹收拾行李,当然,以莫尹的个性,他自己应该已经提前收拾好了,以前莫尹还在他面前装可怜的时候,事事都依赖他,把他使唤得团团转,那个时候裴清觉得很满足,从未有过的满足。
门禁卡刷开公寓的门,悠扬的乐声传入耳中,裴清推开门,早上8点的公寓没有开灯,阳光一般,为便于轮椅行动的空旷公寓中为数不多的家具摆件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公寓里很安静。
莫尹不见了。
*
裴清没有表现得方寸大乱,他冷静地走到莫尹的卧室,来的次数多了,大概也就知道莫尹那些东西摆放的地方。
床头柜、衣柜里的抽屉、书桌下的抽屉……裴清一一检查了一遍,确定莫尹的证件不在这些地方,而且他在书桌上一本专业书下面发现了那张原本该10点起飞回国的机票。
公寓里没有任何外人入侵的痕迹,很显然,是公寓里的人自己离开了——他甚至还简单打扫了一下,看上去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裴清打了个电话给莫尹,提示关机。
他像是坐在一座死火山上,马上就要爆发了,但因为沉睡太久,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火焰会突然喷薄而出。
这里是国外,裴清的人脉约等于无,他在空荡荡的公寓站了半分钟后,随即又极冷静地做了选择。
“莫尹在你那儿?”
电话那头沉默了秒。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