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先签返过来,不然我不开工。”
回家的路再长,终于有了归期。
返程的的士,是万姿自己拦的。一来是忙着跟阿ken疏通关系撤照片,二来她以为梁景明早就睡着了。 然而谁知刚到家,手头事处理告一段落,噼里啪啦打字声一停,他就来消息。
“你忙完了?”
“你还没休息吗?”语音通话一直没断,万姿连忙接起,“都这么晚了……”
他的声线倒是清透的:“没,等你。”
“真的?”仿佛被熨着神经末梢,明明劳累到了极点,她依旧忍不住笑。
趁着时间空隙卸妆刷牙,她含混着却又明亮:“我跟你讲,我今天机缘巧合做了一单生意,能赚3十——”
“嗯,我听到了。”
可几乎是第一次,梁景明轻声打断她。
温柔平静如初,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僵。
“你怎么了。”她皱起眉,按停电动牙刷。
现代科技达先进,远隔千里也能复制深浅呼吸。她安静地等着,等他组织语言。
“万姿,我不想你被人那样骂。”
“他是不是还要拿东西砸你?”
彼此心知肚明那个“他”是谁,梁景明从未用一个字,流露如此重的情绪。
“我都……”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千言万语,欲言又止。
他的嗓音里有浓重的疲惫,可与熬夜无关,而是深入骨髓的累。
“真的,我不想你这么辛苦。”
“可是梁景明,没办法的。”
“我借你去新加坡交换的十万块,就是这么赚出来的。”
本以为委屈会翻覆而来,可万姿却出乎自己意料,异常平静。只是客观地陈述事实,她字字分明。
“我每一分钱,都是这么赚出来的。”
“……我也能赚钱的,3年后我毕业,就可以——”
“就可以让我不辛苦不上班?一辈子养我吗?”
淡笑着,万姿摇头。
如果十年前有男人对她这么说,她怕会深表感动,可现在看来,这提议透着理想主义的可爱与荒谬。
“我知道这么说,显得我很犯贱……但就像你喜欢建筑一样,我喜欢我的工作。”
“世界上有巨鳄,也总有跟在巨鳄背后吃碎肉喝肉汤的小猫小狗。做公关就是这样,整天给大品牌干脏活累活,给有钱人擦屁股。这个社会的食物链,就需要我们这一环。而且话说回来,世界上哪有容易的工作?”
慢慢叙述,她试图令梁景明理解,也在整理自己的思绪。
“当然,我今晚可以不去养和医院,可以不见那个记者阿ken,也可以不救丁竞诚,如果这些成真,我就不会被他骂‘滚’了。”
“但同样的,我也不会赚到这3十万,更不会体验那种与人交流交锋的刺激;那种逼着你成长变得更好的阵痛;那种第二天你看到一篇八卦新闻,别人不过是看过即丢,但你知道你跟它有关联,撤掉哪怕是一张照片的微不足道的成就感……” “会让你觉得,自己好歹有那么一点用。”
胸臆间仿佛有岩浆缓流,又暖又烫。万姿情不自禁勾唇,同时莫名其妙地,甚至还有种落泪的冲动。
“这些事情我必须独自经历,而且我乐在其中。”
“所以谢谢你的好意,但职业相关的东西……你保护不了我,我也不需要你的保护。”
手机上方横杠绿光闪烁,语音是通的,可梁景明保持着沉默。
自知这话再柔也裹挟生硬,万姿却有点无话可说。
她对他的好意敬谢不敏,根本原因还是她太过清醒。
就像她不相信富家公子会对她念念不忘,她也不相信当工作深陷泥沼、遭遇刁难侮辱时,会有另一半如神仙般从天而降,会用他强韧的能力网络将她兜在怀里,遮风挡雨。
言情小说女主角的剧本,从来不属于她。
一次都没有。
她拥有的,不过是薄纸一页。刻有她的自尊心,被人弃如敝屣踩在脚下,也要等人走后捡起,颤抖着独自展平。
然后在反复的心理暗示中,逐渐变得强大变得脱敏——